“砰！”
办公室的门被刘三金狠狠的带上了。
巨大的关门声在房间里回荡，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尴尬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弥漫开。
林晚秋立刻从楚风怀里弹开，一连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的撞在墙上，她都没感觉到疼。
一张脸从额头红到了脖子根，烫得厉害。
她脑子一片空白，心脏“咚咚咚”的狂跳，吵得她什么也听不见。
林晚秋不敢去看楚风，只能死死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恨不得地上立刻裂开一条缝让她钻进去。
完了。
全完了。
刚才的事，竟然被刘科长撞了个正着。
明天……不，可能今天晚上，整个七号楼就都会知道，她这个新来的电讯科长，在组长的办公室里，和他……
林晚秋不敢再想下去。
楚风也有些不自在。
这还是头一回。
怀里的温软消失得太快，空气里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香味。
他那颗在枪林弹雨里都没乱过的心，这会儿也快了几拍。
楚风摸了摸鼻子，眼神下意识的避开林晚秋，落在了桌上那份还带着油墨味的报告上，干咳了两声，想打破这要命的尴尬。
“那个……报告我看了，干的不错。”
但这句夸奖，非但没起作用，反而让气氛更僵了。
林晚秋的头埋得更低了，整个人都快缩进了领子里。
楚风看着她那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样子，又看了看这间小小的办公室，终于放弃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走吧，出去透透气。”
说完，他率先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林晚秋愣了一下，抬起滚烫的脸，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步跟了上去。
……
门外。
刘三金像头发疯的牛，在走廊里横冲直撞，最后“哐”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撞在了王大力的身上。
王大力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一把扶住他，闷声问道：“老三，你见鬼了？跑这么快干嘛？”
“比见鬼还要命！”
刘三金抓住王大力的胳膊，脸涨成了猪肝色，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我看见了！我亲眼看见了！”
“看见啥了？看见戴老板穿裙子了？”王大力不耐烦的问。
“组长！是组长！”刘三金压低声音，凑到王大力耳边，用吼的语气说：“组长他……他抱着林科长！”
王大力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撇了撇嘴。
“我还以为多大事儿呢。抱着就抱着呗，林科长那小身板，估计还没咱们缴获的那挺捷克式重机枪沉，组长一手就能拎起来。”
“不是拎！是抱！”
刘三金急得直跺脚，他想了半天，猛的一拍大腿。
“就是那种……你在电影院里看洋片，男女主角生离死别前的那种抱！脸都快贴到一块儿去了！懂了吗！”
王大力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啥？！”
他那塞满肌肉的脑袋，总算处理完了这条信息，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乖乖，活阎王动凡心了？
这消息，可比活捉一个东洋少将还刺激！
……
山城公馆七号楼的天台。
这是整栋楼最高的地方。
夜风带着嘉陵江的水汽吹来，拂过脸颊，带走了几分燥热，也吹散了办公室里的尴尬。
林晚秋感觉自己发烫的脸，总算降下了一点温度。
楚风没说话，走到天台边缘，靠在栏杆上，从兜里摸出一包烟，熟练的磕出一根夹在指间，却没有点燃。
他眺望着远方。
脚下，是夜色里的山城。
无数灯火铺满了层层叠叠的山峦。远处，几座工厂的烟囱还在冒着黑烟，那是这座战时陪都最后的脉动。
林晚秋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双手紧张的绞在一起，目光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这是她第一次，在工作之外，和楚风靠得这么近。
没有任务，没有电码，没有性命相关的危机。
只有沉默，和头顶那片被硝烟染得有些浑浊的星空。
这种平静，让她感到陌生，甚至有些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楚风那有些沙哑的，比平时低沉许多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
“林晚秋。”
“啊？在！”林晚秋像被点名的学生，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
楚风被她这紧张的样子逗笑了，他转过头，看着她。
“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你。”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远方的黑暗，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把所有东洋人都从这片土地上赶跑了……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让林晚-秋的心湖，瞬间起了波澜。
打算？
她愣住了。
从加入组织那天起，她想的就只有任务和胜利。
从“教授”牺牲，她独自潜伏开始，她想的就只有活下去，不要叛变。
未来……那是个太奢侈，太遥远的词。
她从没敢想过。
可现在，楚风就这么轻飘飘的，把这个词摆在了她面前。
林晚-秋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另一番景象。
没有枪炮和硝烟，没有冰冷的电码和血腥的审讯。
只有午后温暖的阳光，落满灰尘的图书馆，和空气里好闻的旧书味。
她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那是一种楚风从没见过的，纯粹又充满向往的光。
“我……”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才敢说出那个藏在心底的梦想。
“我想……我想回到大学里，当个老师。”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教书育人，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告诉他们，我们这个国家，曾经经历过什么，又该走向哪里。”
说完，她有些担心的看向楚风，怕自己的这个梦想，在这位活阎王听来，会显得太天真，太可笑。
但楚风没有笑。
他静静的听着，脸上的线条在夜色中显得很柔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出一声带着自嘲的轻笑。
“巧了。”
他转过身，把那根一直没点的烟随手丢掉，整个人靠在栏杆上，仰头看着星空。
“我也想当个甩手掌柜。”
林晚秋的眼睛，微微睁大。
只听楚风用一种从没有过的，带着几分懒散和疲惫的语气，继续说道：
“找个江南水乡那样的清静地方，开一家小茶馆。院子里种一棵桂花树，树下摆一张竹摇椅。”
“每天睡到自然醒，泡一壶好茶，搬着椅子坐门口晒太阳，听南来北往的客人，吹牛，讲故事。”
“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小锤子，一下一下的，敲在了林晚秋的心上。
这一刻，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再是那个让山城上下都害怕的活阎王，也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阎王殿之主。
他只是一个累了的，不想再碰那些阴谋和杀戮的旅人，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对“家”的渴望。
原来，他也会累。
原来，他的心里，也藏着这样一个温暖的梦。
这个发现，比刚才那个突然的拥抱，更让林晚秋心跳加速。
天台上的气氛，不知不觉间，从尴尬变成了某种说不出的温暖。
他们不再是上下级，不再是活阎王和他的技术天才。
他们只是两个在黑夜里赶路的人，偶然抬头，看到了对方眼里，同样向往黎明的星光。
林晚秋看着楚风那卸下所有防备的侧脸，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从心底冒了出来。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手心也冒出了细汗。
“那……”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思。
“那到时候……我去你的茶馆喝茶，可以不收钱吗？”
楚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
他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在夜色中脸颊微红、眼里带着期待的姑娘，看着她那双能映出星光的清澈眸子，忽然就笑了。
那笑容，不冷，不锐利，而是发自内心的，纯粹的笑。
“可以。”
他的声音里也带上了笑意，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玩笑。
“不过，有个条件。”
“你要教我，怎么用那些复杂的……能听到鬼在空气里说话的收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