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城西,废弃纺织厂。
生了锈的铁门敞开着。
厂区里,几栋厂房的黑影立在荒草丛中,窗户的玻璃早就碎光了,黑洞洞的。
两辆雪佛兰轿车关着大灯,悄无声息的滑到厂区门口。
车门打开,十几个穿着黑风衣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们是76号精锐的搜捕队,也是李士群的嫡系,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老手。
为首的队长叫马奎,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划到嘴角的刀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狰狞。
“都他妈给老子精神点!”马奎压低声音,对手下骂道,“头儿说了,今晚必须把那个活阎王给揪出来!谁敢掉链子,老子亲手把他沉黄浦江!”
“是,队长!”手下们齐声应道,声音里透着一股杀气。
他们已经连续搜捕了两天两夜,憋了一肚子的火。
在他们看来,这个活阎王不过是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只要被他们找到,三分钟之内就能把他打成筛子。
“按老规矩,二队、三队去A厂房和b厂房检查,一队跟我进主厂房,接收下一阶段的命令。五分钟后在这里集合。”马奎熟练的发号施令。
这里是他们这两天临时的中继站之一,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几个小队迅速散开,朝着各自的目标摸去。
马奎带着他手下精锐的一队,大摇大摆的走向主厂房。
他刚踏上厂房门口的台阶,还没来得及推门。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在夜风中几乎听不见。
马奎的身体猛的一僵,他低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上多出的那个小血洞。
鲜血,正从里面汩汩的冒出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嗬嗬”的声音,然后直挺挺的向后倒下。
他脸上的狰狞和嚣张,永远凝固了。
“队长!”
他身后的队员们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发出尖叫。
“有狙击手!隐蔽!”
但已经晚了。
几乎在马奎倒下的同一时间,远处一座高耸的水塔上,再次闪过几道微弱的火光。
噗!噗!噗!
又是几声轻响。
那几个正准备四散躲避的76号精锐,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接二连三的僵住,然后软软的倒在地上。
每个人的眉心,都多了一个精准的弹孔。
李铁柱冷静的拉动枪栓,退出滚烫的弹壳,瞄准镜迅速转向另外两个方向。
在他的视野里,正摸向A厂房和b厂房的那两支小队,也因为主厂房这边的动静停了下来,正惊慌的寻找着掩体。
“大力。”
楚风的声音,通过耳麦,冷冷的传进厂房里早已埋伏好的王大力耳中。
王大力的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起爆器的开关。
“来了,组长。”
他看着那些正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76号特务,狠狠的按下了开关。
轰隆——!
接连两声巨大的爆炸,从A厂房和b厂房内部同时响起!
火光冲天,爆炸的气浪将厂房的墙壁和屋顶都掀飞了起来!
碎石、钢筋和人的残肢断臂,被一同抛向夜空,然后纷纷落下。
那两支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的76号小队,瞬间就被淹没在了火海和爆炸之中。
惨叫声只响了半秒,就戛然而止。
整个厂区,瞬间变成了屠宰场。
爆炸的巨响,让幸存的几个特务彻底吓傻了。
他们看着那两团冲天的火光,闻着空气中浓烈的硝烟和焦臭味,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是一个陷阱。
“撤!快撤!”
一个看起来像是副队长的人,从惊恐中反应过来,嘶吼着下令。
他们转身就想往厂区外跑。
但他们的退路早已被封死。
水塔上,李铁柱的枪口,冷静的锁定了每一个试图逃跑的目标。
噗!
那个嘶吼的副队长,后脑勺上爆出一团血雾,一头栽倒在地。
噗!噗!
又有两个特务,在奔跑中身体一软,倒在了血泊里。
剩下的最后两个人不再逃跑,而是惊恐的趴在地上,举起双手,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喊:“别开枪!别开枪!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就在这时,主厂房的大门缓缓打开。
两道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楚风。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西装,皮鞋踩在满是碎石的地上,没有沾上半点灰尘,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微笑。
他身后,王大力扛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咧着嘴,眼神里满是兴奋。
“投降?”楚风走到那两个瑟瑟发抖的特务面前,歪了歪头,“阎王殿,可不收活口。”
他的话音刚落。
王大力扣动了扳机,机枪发出了咆哮。
哒哒哒哒哒!
最后的惨叫声,被彻底淹没。
楚风没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只是对着耳麦淡淡的说了一句。
“三金,进来打扫战场。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走,再留个记号。”
“好嘞!组长!”刘三金高声应道。
他从藏身处跑出来,看着眼前的惨状,双腿都在发软。
这就是活阎王的手笔吗?
他看着楚风的背影,眼神炙热。
第二天,76号特工总部,李士群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李士群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战损报告,那张一向阴狠的脸,此刻却毫无血色。
全军覆没!
他派出去的精锐搜捕队,由他信任的队长马奎带领的队伍,在一个小时前,被人设伏,全歼于城西废弃纺织厂!
无一生还!
对方在现场的墙上,用尸体摆出了三个大字:活阎王。
“噗——”
李士群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面前的文件。
他全身都在发抖。
刺杀,他见过。火拼,他也经历过。
但像这样,干净利落的围杀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特工队,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那个活阎王,到底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中继站的位置?
他怎么能设下如此精准致命的陷阱?
他手底下,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无数的疑问,折磨着李士群的神经。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面对的对手极其可怕。
这个消息,在76号内部迅速扩散。
所有参与搜捕行动的特务,全都怕了。
他们不敢再上街,不敢再踹门,甚至不敢再大声说话。
生怕下一个被活阎王点名的,就是自己。
而军统上海站内,则是一片欢欣鼓舞。
“听说了吗?楚组长昨晚又干了票大的!”
“何止是大的!是天大的!他把76号那支嚣张的搜捕队,给一口端了!”
“我的天!全歼啊!听说现场惨不忍睹,76号的人没一个囫囵个儿的!”
“牛逼!太他妈牛逼了!这才是我们军统该有的样子!”
站里的年轻特工们,一个个精神振奋,说起楚风,眼睛里全是光。
活阎王的名号,在他们嘴里,已经成了战神、英雄的代名词。
但站里的那些老油条和别的行动组长们,脸色却不那么好看了。
“这个楚风,风头太盛了。这才几天,就压得我们所有人都抬不起头了。”
“是啊,站长的资源现在全往他那个特别行动组倾斜。新枪,新车,要什么给什么。咱们呢?”
“做事不留余地,手段太狠。这样的人,容易惹大麻烦。”
暗地里,嫉妒和提防的情绪悄悄滋生。
楚风的声望空前高涨,但他也成了许多人针对的目标。
刘三金把这些风言风语,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楚风。
“组长,您现在可是站里的大红人。不少人眼红得很,您可得小心点。”刘三金有些担忧的说道。
楚风笑了笑,继续清点着战利品。
他正在清点昨晚的战利品,一箱美金,还有几件从马奎身上扒下来的好东西。
“一群只会叫嚷的家伙而已。有空琢磨他们,不如多想想怎么杀鬼子。”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电话响了。
是站长办公室的专线。
陈恭澍的办公室里,难得的飘着一股茶香。
“坐。”陈恭澍指了指椅子,脸上的笑容很真诚,“我刚泡的西湖龙井,尝尝。”
楚风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好茶。”
“哈哈哈,你小子,倒是识货。”陈恭澍大笑起来。
“楚风啊楚风,你可真是我的福将!”他一拍大腿,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我让你去打,是想挫挫76号的锐气。我做梦都没想到,你直接给了他们一个重创!”
“李士群那个老家伙,听说今天在办公室当场吐了血。痛快!太痛快了!”
陈恭澍站起身,走到楚风身边,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吧,想要什么奖赏?钱?枪?还是人?只要我给得起,你随便开口!”
“为站长分忧,是我的职责。”楚风的回答,还是那句老话。
“你小子……”陈恭澍指着他,又笑骂了一句,但眼里的欣赏更浓了。
不骄不躁,不贪功劳。这样的人,用着才顺手。
笑过之后,陈恭澍重新坐回椅子上,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你这次,功劳很大。但动静,也闹得太大了。”
他拿起一根雪茄,却没有点燃,只是在手里慢慢转着。
“现在,外面的人怕你,站里的人,也怕你。”
“一个人能力太强了,是好事。但强到让上级都觉得有些不好控制,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陈恭澍看着楚风,缓缓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时候,适当的收敛一下锋芒,不是坏事。你要记住,你的权力,是我给的。我能给你,也随时能收回来。”
这是赤裸裸的敲打。
他在提醒楚风,不要功高震主。
楚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是点了点头。
“我明白。多谢站长提点。”
陈恭澍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暗叹一声。
这小子,心思太深,不好控制。
他决定换个话题,把主动权重新握回自己手里。
“对了,有件新任务,可能需要你去做。”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推到楚风面前。
纸条上只有一个地址和一张模糊的素描。
“这是我们的人,从一个被策反的日伪翻译嘴里挖出来的东西。消息很模糊,只说这个地方,可能是日本人新设立的一个秘密情报中转站。”
“这个中转站级别很高,负责接收从重庆那边传来的密电,然后转送给南京的梅机关总部。但具体是做什么的,有多少人,全都是未知数。”
陈恭澍看着楚风,语气变得凝重。
“我手下其他行动队,目标太大,不适合去处理这个棘手的目标。你的小组人少,行动灵活,最适合干这种摸底的活。”
“我给你一周时间,去把这个地方给我摸清楚。记住,只要摸清楚就行,绝对不准擅自行动。”
这既是任务,也是对他情报能力和服从性的一次试探。
“明白。”
楚风收起纸条,站起身,干脆利落的应下。
从站长办公室出来,楚风直接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王大力和刘三金立刻围了上来。
“组长,站长说啥了?是不是又给奖赏了?”王大力一脸兴奋。
刘三金则小声问:“组长,没为难您吧?”
楚风没说话,只是把那张画着模糊素描的纸条,拍在桌上。
“新任务。”
他走到墙边的地图前,目光落在法租界那片密密麻麻的街区上,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
敲打?警告?
楚风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在这个乱世,权力从来不是别人给的。
而是靠自己的拳头,一拳一拳,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