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事宾馆项目顺利交付,款项及时结清,“北匠工坊”的账面上有了充足的现金流,声誉也达到了空前的高度。陈山河正筹划着用这笔钱进一步更新设备、开发新产品时,钱老板风尘仆仆地从南方赶来了。
这次,他不是来催货,也不是来对账,而是带来了一个让陈山河心跳加速的提议。
“陈老弟!恭喜恭喜!外事宾馆这一仗打得漂亮!现在省里、市里,都知道你们‘北匠’的名号了!”钱老板一见面就热情地握住陈山河的手,脸上泛着红光。
在工坊新布置的会客室里(其实就是“财务室”隔出的一角,摆上了“北匠”自产的沙发茶几),钱老板抿着李杏枝泡的浓茶,切入正题:
“山河老弟,咱们合作这么久,你的为人、你们工坊的实力,我都看在眼里。现在有个大好的机会,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陈山河心里一动,面上不动声色:“钱老板,您说。”
“是这样,”钱老板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我在鹏城那边,有个朋友,是港商,姓林,做家具出口生意的,主要市场在东南亚和欧美。林老板对咱们‘北匠’的仿古家具非常感兴趣,尤其是你们那套榫卯工艺和传统韵味,他觉得在海外市场很有卖点。”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陈山河的反应,继续说:“林老板的意思呢,是想跟咱们深度合作。他出大头资金,负责海外市场销售和品牌推广;我负责内地协调和部分渠道;你呢,以‘北匠’的品牌、技术和现有资产入股,负责产品研发和生产。咱们三方,在鹏城合资成立一家新公司,主打高端仿古家具出口!你看怎么样?”
合资!港商!出口!
这几个词,像惊雷一样在陈山河耳边炸响。这步子迈得太大了!远远超出了他目前的规划和想象。
巨大的诱惑面前,陈山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了几个关键问题:
“钱老板,感谢林老板和您的看重。这事关系重大,我得仔细琢磨。有几个问题,想先请教一下。”
“第一,合资公司的股权怎么分配?管理权归谁?‘北匠’的品牌如何作价?如何保证我们在技术和品牌上的主导权?”
“第二,出口产品的标准、认证、报关、物流,我们完全不懂,林老板那边有什么具体方案?”
“第三,合资后,双河堡子这边的工坊怎么定位?是全部迁到南方,还是作为生产基地保留?现有的工人如何安置?”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海外市场的需求、风险、竞争对手情况,我们一无所知。林老板有什么具体的市场调研和可行性报告?”
钱老板没想到陈山河如此冷静,问题直指核心。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陈老弟果然是个干大事的人!不冒进,想得周全!这些细节,当然需要坐下来慢慢谈。林老板那边是有诚意的,初步意向是你们以技术和品牌入股,占三成左右,资金和销售由他主要负责。管理上,可以成立董事会,共同决策。至于双河堡子这边,当然是重要的生产基地,熟练工人都是宝贝,怎么能放弃?”
他拍了拍陈山河的肩膀:“老弟,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靠咱们自己,想把牌子打到国外,难如登天!有了林老板的资金和渠道,那就是插上翅膀了!你想想,咱们的家具,摆进外国人的大商场,赚外汇!那是什么光景?”
陈山河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钱老板描绘的蓝图,确实诱人。出口创汇,品牌国际化,这是多少企业梦寐以求的目标!
但他没有被冲昏头脑。他深知,合资看似美好,却暗藏风险。股权比例、控制权、品牌归属、利益分配,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埋下隐患。尤其是“北匠”这个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刚刚站稳脚跟的品牌,绝不能在不明确的条件下轻易与人共享,甚至失去主导权。
“钱老板,”陈山河斟酌着词句,“非常感谢您和林老板的厚爱。这个机会确实难得。但我需要时间,需要和郑师傅、杏枝他们商量,也需要对海外市场、合资条款做更深入的了解。能不能请林老板提供一份更详细的合作方案,包括股权结构、权责划分、市场计划、风险分析等等?我们这边,也会认真评估自身的条件和底线。”
钱老板见陈山河没有立刻答应,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赏。他点头道:“应该的!谨慎点是好事!我回去就跟林老板沟通,尽快把详细方案发过来。陈老弟,你是明白人,我相信你能做出最有利的判断。”
送走钱老板,陈山河独自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夕阳透过玻璃窗,照在“北匠工坊”的牌匾上,泛着温暖的光。
他的内心波澜起伏。南下合资,意味着更广阔的舞台,更快的财富积累,但也可能意味着失去对“北匠”的绝对控制,甚至可能被资本裹挟,迷失方向。坚守本土,发展会慢一些,但根基更稳,自主性更强。
如何抉择?
他推开窗,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木香的清冷空气。远处,郑怀古正带着石根在院子里试一批新到的木料,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沉稳而有力。李杏枝在财务室里拨打着算盘,声音清脆而规律。
这一切,是他一点一滴打拼出来的,充满了汗水、泪水和希望。他不能轻易拿它去冒险。
逆袭的路上,机遇与陷阱并存。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大诱惑,保持清醒的头脑,守住根本,比盲目扩张更重要。陈山河知道,他需要时间,需要智慧,来做出这个可能决定“北匠”未来命运的重大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