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半月前,甄家堡沦陷,
禇燕独自先行返回太行山,贾诩收到张角传信让其速归,
他带大军收敛甄家全族尸体后返回太行山。
太行山,中军大帐。
帐外风雨飘摇,帐内却死寂如坟。
沉闷的空气混合着血腥味与泥土的腥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噗通。”
褚燕沉重的身躯直挺挺跪下,破碎的盔甲与地面碰撞,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他没有脱下那身浴血的战甲,仿佛要让所有人都看清他从地狱带回来的颜色。
“大贤良师!”
褚燕猛地抬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帅案后的张皓,声音嘶哑,如同被砂纸磨过。
“末将……有罪!”
他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
“末将无能,未能救下甄氏满门!末将有负大贤良师所托,有负甄家全族信任!”
“但末将不解!”
他再次抬起头,目光陡然转向一旁神色平静的贾诩,那眼神里燃烧着滔天的恨意与悲愤。
“我只想问军师一句,为何见死不救!”
“为何眼睁睁看着甄家堡化为人间炼狱!看着三千乡勇死战不退!看着甄氏满门老幼被屠戮殆尽!”
“你告诉我,只要坚守两日,天兵必至!”
“他们信了!他们全都信了!甄逸老丈身中数箭,到死都望着太行山的方向!他到死都在等你的天兵!”
褚燕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化为泣血的咆哮。
“他们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我们的家人!不是你摆在桌子上用来交易的筹码!”
“我褚燕,当年家破人亡,流落无极县时,是甄家给了我一口饭吃!是我,是我拍着胸脯向他们保证,太平道人人平等,皆为家人!是我把他们带上了这条路!”
“可现在呢?他们死了!就因为你贾文和的一场‘交易’!”
“大贤良师!您教我们的道义何在!您许诺的太平世界何在!”
“请大贤良师,为惨死的甄家全族,为所有将性命托付给我们的兄弟,主持公道!”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帐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张宝、周仓等一众将领,脸色早已变得铁青。他们望向贾诩的眼神,从最初的不解,已经变成了难以遏制的愤怒。
用自己人的命,去做交易?
这种事,他们闻所未闻,更无法接受!
大帐内的气压,低到了冰点。
张皓的脸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他一言不发,只是缓缓从帅案后站起。
他一步一步,走到贾诩面前。
帐内的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巨大,仿佛一尊沉默的神只。
“贾军师。”
张皓的声音很轻,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贫道,需要一个解释。”
“你为何自作主张?”
“谁给你的权力,拿我太平道的人命,去做交易?”
面对张皓的质问,面对所有将领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贾诩的面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没有去看跪在地上的褚燕,只是平静地对着张皓,微微欠身。
“主公,甄家,算不得自己人。”
一句话,让整个大帐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贾诩仿佛没有察觉,继续用他那平直无波的语调说道:“第一,甄家根基在冀州,心向世家。当初投靠,是受褚燕将军胁迫,并非真心归附。如今袁绍掌权,威胁消失,其心必变。”
“第二,甄逸对我尽心尽力,所求为何?不过是主公您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术。此术时灵时不灵,主公心中有数。一旦甄逸发现真相,这个掌握了我太平道太多粮草、兵甲、商路秘密的巨富,会是何等巨大的祸患?”
“第三,”贾诩的目光扫过帐内所有人,“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甄家乃冀州首富,富可敌国。他的存在,与我太平道‘均贫富,等贵贱’的核心教义,天然冲突。他永远不可能认同主公您那个没有地主、没有压迫的大同世界。将来,他必成大患。”
他顿了顿,冷酷地做出了总结。
“牺牲一个潜在的敌人,换取整个太平道的未来。这笔交易,稳赚不赔。”
“哈哈……哈哈哈哈!”
张皓怒极反笑,笑声里充满了刺骨的寒意。
“好一个稳赚不赔!”
他指着贾诩,一字一句地问道:“就因为你觉得他未来可能成后患,你就要除掉他?”
“贾诩!这就是你的道?”
面对张皓的雷霆之怒,贾诩的脸上,竟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森然。
“主公,当然不是因为他有潜在危险就要除掉他。”
他微微侧身,看向帐外。
“而是因为牺牲他,我们可以得到整个冀州。”
说罢,他轻轻拍了拍手。
帐帘掀开,一股寒风卷着雨丝灌入帐内。
一名身着华服、气质雍容不凡的年轻人,在两名亲卫的护送下,缓缓走了进来。
他无视了帐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无视了那些愤怒的目光。
径直走到张皓面前,对着他,深深一揖。
“袁家,袁基,见过大贤良师。”
当这个名字在大帐内响起时,连褚燕那燃烧着怒火的瞳孔,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袁家的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在袁基、贾诩和张皓三人之间来回移动,试图从这诡异的组合中,理出一条清晰的线索。
“袁基公子?”张皓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悲愤的年轻人,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大贤良师,家父袁逢,与您有约在先。”
袁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极力压抑的愤怒。
“您承诺过,袁家将全力助您,您会为其延寿十载,可他从太行山回去不过两日,便……暴毙身亡!”
“我最初也以为,是您延寿之法出了差错。”
袁基说到这里,双拳紧紧攥住,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直到三日前,家父生前的一位心腹,赵忠,他冒死找到了我。”
“他告诉我,他亲眼看到,家父在您的法术之下,沉疴尽去,精神焕发,绝无可能在两日内暴毙!”
“赵忠还说,家父之死,必有蹊跷!”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风雨声在帐外呼啸。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赵忠告诉我,家父死后,他身边所有最信任的亲卫、死士,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无影无踪!”
“我起初不信,可我派人去查,却发现那些人,真的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紧接着,我发现自己被监视了。那些盯着我的人,是我那位好兄长,袁绍的手下!”
袁基的眼中,血丝攀爬,充满了痛苦与仇恨。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家父那些亲信会消失了。”
“因为他们,都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们都看到了袁绍的狼子野心!”
“我那位好兄长,他看到父亲恢复了健康,他继承家主之位的美梦破灭了!所以,他……他弑父!”
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