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惧龙会开始没剩下多少时间。我被一个像熊一样的男人抓住了。
男人对我说。
“这次你怎么没逃跑呢?”
如果把人比作泰山,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吧。
至少有八尺高的个头和宽阔的肩膀带来的巨大压迫感,简直是一绝。
雪白的白发和脸上随处可见的皱纹,都在诉说着他所经历的岁月。
但要称他为老人,却还不足以,更适合用武人来形容他。
他是仇家的二长老仇轮。
“这小子一看到我这老头子就想溜,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不是说好不出现就对半折吗……?而且惧龙会怎么能撇开呢?”
“哎哟?现在都敢顶嘴了啊。”
二长老恶狠狠地说着,用他那巨大的手掌胡乱揉搓着我的头发。
以前二长老就对我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大概最大的原因,就是我是家主唯一的儿子吧。
他好像没控制力道,每次揉搓我的头发,我都会跟着二长老的手一起晃动。
“要,要吐了……”
就在我快要昏过去的时候,仇妍淑出现了。她对我来说,简直是救命稻草。
仇妍淑看到我被甩来甩去,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恢复了表情,向二长老行了礼。
“拜见二长老。”
“哦!我们妍淑也在啊!”
他一看到仇妍淑,就把我放开,然后从怀里掏出来的竟然是油蜜果。
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这捣蛋鬼啊,真是没有一天不可爱的,妍淑远道而来辛苦了。爷爷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要不要吃点油蜜果?”
仇妍淑看到他递过来的油蜜果,稍微僵了一下。然后她微微一笑,拒绝了油蜜果。
“对不起,我现在胃不太舒服……”
“这样啊……!那我得叫医生来了!”
“不用了二长老,可能是因为惧龙会的事情太紧张了。油蜜果下次我会很感谢地收下的。”
仇妍淑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就去换衣服了。
“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不像某些人。”
“我被晃得厉害,感觉快晕倒了,可以去找医生看看吗?”
“那种东西抹点口水就好了,安静点。”
...什么啊这不像话的差别对待?
虽然有点委屈,但那个人性格本来就很特别,所以也就那样了。
“李长老,如果您不吃那个油蜜果,就给我点吧。”
“我以前就说过,你该少吃点。武家子弟竟然贪图油蜜果,这算什么话?”
“不是,刚才还想把油蜜果给武家子弟的人,您说什么呢。而且油蜜果和武家有什么关系……”
“妍姝吃了也会坚持修炼不是吗?你这个只知道吃喝拉撒的家伙,算什么。”
“我不是要吃的,没关系。”
说着,他从李长老那里拿走了油蜜果。理所当然地,是要给魏雪儿的。
不知不觉中,只要一看到油蜜果,就会想起魏雪儿。是因为看到她吃得津津有味吗?
拿着油蜜果,就看到魏雪儿远远地和另一个侍从一起走过来。
侍从们看到我和李长老,行了礼,魏雪儿也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
李长老挥了挥手示意没关系,大家便都放松了姿势。
魏雪儿紧接着小步快跑着向我走来。
“少爷!外面人好多啊!”
“那当然,毕竟是节日嘛。”
“还有卖包子的!卖串的!卖面的!”
...你刚才不是说人很多吗?怎么全是吃的?
“可是包子…!”
魏雪儿兴奋地说着,突然吓了一跳,躲到我身后。
我心想是什么,回头一看,李长老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俯视着魏雪儿。
一个身高超过八尺的巨大身躯俯视着她,着实令人感到害怕。
更何况仇家血脉世代眼神凶狠,所以他们家是那种因为长相听不到好话的人家。
“……长老大人您那样待着,大家会害怕的。”
“嗯……”
“怎么了?”
“那孩子是你的妾室吗?”
“……您说什么呢,长老大人,您看衣服。她是侍从。”
家仆中,血亲的侍从都穿着黄色的衣服。魏雪儿也一样。
“是吗?你说是那就是吧。”
他说不是,李长老便像失去了兴趣似的离开了座位。眼看天就要黑了,真的该准备了。
我递给魏雪儿油蜜果。
“吃了这个,乖乖待着。”
“嗯?刚才也吃了……”
“怎么?你不是说好吃吗,油蜜果吃腻了?”
“没有……爷爷说一天不能吃超过五个。”
“……到底什么时候吃了五个?”
我好像只在马车上给了她一个?我瞥了一眼侍从们,他们都像是躲避我的视线。
“原来是那边……”
应该不是动了我的点心,而是他们各自掏钱喂的吧。
我先让魏雪儿把油蜜果拿着,想吃就吃,或者明天再吃,然后我也赶紧换了衣服。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只是穿上了仇家的象征——红色道袍而已。
日落黄昏时,会场各处都亮起了灯笼。
会场中央,李长老居中,我和仇妍淑分立两旁。
既然是惧龙会,血亲就必须参加,但老幺不在世家,老大又因为剑队的事情不在,所以就只剩下我和仇妍淑了。
原则上家主应该亲自参加惧龙会,但由于他去了真魔境门,所以无法在世家中轻易行动。
家主直属的一剑队也一样。
所以现在参加的剑队,除了去执行长期任务的五剑队和家主直属的一剑队外,就只有二剑队和三、四剑队了。
今年的第一届惧龙会,人数相对较少。
“多亏了千日商会,规模最大。”
比起人数,会场的规模确实太大了。
多亏了它,能进来参观的人很多,但人太多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故。
当然,在仇家的剑队集合的情况下,应该没有疯子会闹事。
除了李长老、仇妍淑和我之外,前面聚集的一百多号人都是仇家的剑队。
尽管他们只是轻装,但散发出的锐利气息证明他们每个人都是出色的武者。
“各剑队队长上前。”
李长老刚才还玩世不恭的样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世家长老的威严。
他短促地吐出的话语,蕴含着他体内积蓄的内力,在整个会场回荡。
随着李长老的话,前面排列的众多剑队中,有几个人走到了李长老的面前。
“二剑队代理队长禹安善!拜见仇家长老!”
“三剑队队长马哲贤,拜见李长老。”
“四剑队代理队长赫珠炎,拜见李长老。”
一个剑队队长,两个代理队长。
这是为了防止多个队长同时离岗可能发生的意外。
当然,这是剑队之间各自协商好的。
李长老在剑队队员们的注视下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为了仇家和百姓……”
接下来的话太长了,我便在中途将其从脑海中抹去了。
硬要概括的话,就是辛苦了。今后也要辛苦了。因为辛苦了,所以会给予补偿。
送给各剑队的补偿是不少的灵药,以及每月支援的薪俸的双倍金额。
对剑队队员们来说,比起那些物品,李长老说的话似乎更令他们感动。
对我来说,这是我难以理解的部分……
我和仇妍淑的角色只是站在那里。虽然是以血亲的身份,看着你们辛苦的形式化的样子。
但这对于剑队的士气来说,是必要的事情吧。
“……对各位的辛劳表示感谢。”
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好李长老的话也快说完了。
李长老表示感谢后,不仅是剑队队员们,连围观的人们也都鼓起了掌。
看了看天空,不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了。
为期两天的惧龙会日程,第一天即将结束。
“还好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事。”
在仇家精锐齐聚的地方,会爆发麻烦事吗?这倒是我一直注意的部分。
这个不灵光的脑袋无法记住所有事情。
中原武林曾经轰动一时的大事件我倒是记得,唯独现在这个时期的记忆却模糊不清。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所以记不太清了。
也或许是为了只留下幸福的回忆,所以故意忘记了记忆。
“至少这次惧龙会没出什么事。”
虽然我记得冬天发生的“事故”,但至少对春天惧龙会没什么记忆。
掌声结束后,我跟着千日商街的人转移了位置。
***
入夜后剩下的时间,是为仇家的剑队举行的小型庆典。
说是庆典,其实就是千日商街准备的无数美食和酒水。
大主管和代理主管们看到酒水,说怕大家忍不住想喝,要求撤掉,但李长老说今天大家尽情喝。
作为附带,剑队成员们发出的欢呼声比领工资或灵药时还要大。
“闹翻天了。”
他们也是人,也会渴望美酒和油腻的食物。
但作为武人,他们只能忍耐。
李长老解除了禁令,好听点说是气氛热烈,准确地说就是一片混乱。
我出去透透气,武延也像早有预料一样跟了上来。
“怎么了,为什么不一起喝酒,跟着出来了?”
“护卫怎么能喝酒呢?这是为剑队成员准备的,不是为我准备的,没关系。”
“本来不就是同一个剑队吗?”
我的话让武延停顿了一下。
守护仇家的武人也隶属于剑队。那也就是说武延也应该是剑队所属的武人。
“我……那个……”
“算了,我们去逛逛街吧?”
他似乎很为难,没有多说,我也转移了话题。我没好奇到非要深究的地步,也不是非问不可的事情。
“虽然新月县很大,但范围果然不同。”
河东第一的商街在这里,所以街道也比仇家所在的地方更热闹。
尤其是到了晚上,白天安静的酒馆都亮起了灯。
这种程度的街道繁华程度,是不是都能和有武林盟的皖城,或是中原第一商街所在的巴蜀一较高下了?
或许会发生什么事,我很抱歉让武延在我身后神经紧绷,但我喜欢逛街。
看到人们轻松地走来走去,过去的血腥劫难还没有发生。
我也能毫无顾虑地四处走动,这让我真切地感受到,我所经历的未来已经不复存在。
“要不要买点包子?”
我突然想起魏雪儿提过包子。
“是因为魏侍从吗?”
我一提到包子,武延就提起了魏雪儿。
“嗯,倒也不是非要那样,但买回去大家都会喜欢的。”
既然要买,顺便帮别人也带一份,不是很好吗?听了我的话,武延脸上露出了某种自豪的表情。
“...少爷果然和传闻中完全不同啊。都说不能只凭传闻相信一个人。看来我还需要多学习。”
“不就是买个包子嘛,你在说什么啊。等等,你保护我没多久吧…?”
“现在还不到半个月。”
...看来他是在我重生前不久才被派来的。所以才能说出这种话。
这该说是武延运气好呢,还是我运气好呢。
想起武延,我对他没什么印象,看来他就像那些每天都在变化的护卫一样,没多久就被换掉了。
“少爷,那边好像有卖包子的?”
我正胡思乱想,武延的话让我望向他所指的地方,只见一个热气腾腾的建筑。即使是我这个没什么胃口的人,闻到那味道也饿了起来。
“那里不错,我们去那里吧。”
犹豫的时间很短。
兜里掏着钱袋,走向包子铺的途中。
“小姐,您不能这么危险地到处乱跑。”
“如菲你担心太多了,听说惧龙会要开了。仇家的人那么多,难道还会出什么事吗?”
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所以才更不安啊……万一要是遇到九公子了呢。”
“怎么可能呢?人这么多。”
啊,那句话可不该说。
少女话音未落,就和我四目相对。
和我对视后,少女像石头一样僵住了。
看到少女身后的护卫女子也大吃一惊。
齐肩的短发,像围棋子一样漆黑的眼睛,异域风情十足。
接着,戴在手上的黑色戒指映入眼帘。
不仔细看就认不出的纹样,但对于早已认识她的我来说,这枚戒指意味着什么,我轻易就能知晓。
冀州彭家。
少女是中原四大世家中,修炼刀剑的冀州名门的血脉。
也是我的前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