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义筹”的风暴,如同被点燃的燎原之火,裹挟着家国情怀与极致实惠的双重诱惑,以李家村破庙为风眼,疯狂地向四面八方席卷!
认购的热潮早已冲破了李家村的边界,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淹没了整个县城!更令人咋舌的是,邻近州县的嗅觉敏锐的商贾和乡绅,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也闻风而动,或骑马、或乘轿,带着沉甸甸的银钱,星夜兼程地赶赴这座小小的破庙!
破庙门口,已非“人声鼎沸”所能形容。那简直就是一片沸腾的、由人头攒动组成的海洋!喧嚣的声浪如同实质的音波墙,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将破庙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屋顶彻底掀飞!
空气中,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桂花甜香,如同无形的粘稠糖浆,牢牢地附着在每一个人的鼻腔、发梢、衣角。这霸道的甜香,与铜钱、银锭特有的金属气息,还有汗味、尘土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令人血脉贲张的“金钱荷尔蒙”,刺激得每一个人都面红耳赤,眼神炽热!
李小二面前的磨盘石,早已被汹涌的人潮挤得变了形。他负责登记的那本账册,纸张边缘已被汗水、油渍和不知谁的手指印浸染得乌黑卷曲。他那只握着劣质毛笔的手,手腕早已酸麻得失去了知觉,只能依靠肌肉记忆机械地上下划动,记录下一个又一个名字和数额。嘶哑的喉咙连气音都快发不出来了,只能勉强维持着口型,脸上那标志性的“八颗牙”笑容,此刻更像是因为面部肌肉过度疲劳而导致的永久性痉挛。
苏甜儿坐在稍后一点的位置,面前堆着小山般的空白竹片。她那在宫廷里精心保养、原本白皙纤柔的手指,此刻指尖红肿,几个透亮的水泡赫然在目!但她手中的刻刀却依旧稳如磐石,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臂,在竹片上飞速舞动,“护国义筹”四个小字和独一无二的编号,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出现在每一片竹筹上。只是那速度,比起昨日,明显慢了几分,每一刀下去,指尖的水泡都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李拾端坐正中,是这条“义筹流水线”的最后一环。他手中的细狼毫蘸满了殷红如血的朱漆,在苏甜儿刻好字的竹筹背面,郑重地写下认购者的姓名。从最初的工整有力,到如今已略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潦草,但每一笔落下,依旧力透竹背,带着沉甸甸的承诺。他系红绳的动作依旧麻利,但眉宇间难掩疲惫。磨盘石上,银锭堆成了真正的小山丘,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烁着诱人的冷光。角落里的铜钱更是夸张,已经需要用结实的麻袋盛装,鼓鼓囊囊地堆了好几垛!
【现金流:480两…495两…500两!叮!】
虚拟光幕上,代表现金流的数字终于突破了五百两大关!那一声清脆的“叮”响,如同天籁,让李拾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半分。目光扫向任务进度条:【312\/500】!距离目标,已经过半!时间,还剩五天!
然而,就在这汹涌的浪潮之下,一股冰冷的暗流,如同潜伏的毒蛇,悄然缠绕上了李拾的心头。
“东…东家…”李小二趁着登记完一个名字的短暂间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凑到李拾耳边,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脸上那强撑的笑容彻底被浓重的不安取代,“不对劲…这两天…有好几拨…生面孔…贼眉鼠眼的…”
他艰难地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指了指外面汹涌人群里几个刻意低调的身影:“专挑那些…看着就穷困、缩在角落的乡亲…凑上去…嘀嘀咕咕…然后…然后就看到他们用…用九百文!甚至八百文!就把乡亲们刚拿到手、还没捂热的义筹券…给收走了!”
李小二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和愤怒:“那些人…还说什么…急用钱?呸!鬼才信!分明是…”
李拾的眼神骤然冰冷!锐利如刀的目光瞬间穿透喧嚣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李小二所指方向那几个眼神闪烁、动作鬼祟的身影!
王扒皮!
或者说,他背后那只藏在阴影里、虎视眈眈的庞然大物——日昇昌!
果然出手了!
李拾的思维如同高速运转的齿轮,瞬间洞穿了对方的毒计:用远低于认购价(一两银=1000文)的价格,利用信息差和穷困者的急迫心理,疯狂收购散户手中的竹筹!囤积居奇!等到七日后提货高峰来临,自己若因产能瓶颈、运输延误(尤其是北上在即,皇帝军令如山!)等原因无法足额交付…
届时,那些手持“真券”却无法提货的人,尤其是这些被低价收购了券、满怀怨气的“前义民”,就会瞬间化为最汹涌、最具破坏力的讨债洪流!他们会哭诉被骗,会指责“护国义筹”是惊天骗局!舆论瞬间逆转,辛苦建立的“义民”荣誉感和“便民商号”的信誉,将在顷刻间崩塌!万劫不复!
“知道了。”李拾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那双深邃眼眸中闪烁的寒芒,却足以冻结血液!
他随手拿起一块刚刚制作好、还带着竹木清香和朱漆微腥的崭新竹筹。指尖拂过竹片正面——苏甜儿刻下的“护国义筹”四字和编号清晰深刻,边缘整齐。又翻到背面——自己用朱漆书写的名字,虽略潦草,但力透竹背。最后,目光落在那根作为封口和挂绳的、染成红色的普通细麻绳上。
防伪!
太弱了!
简陋得如同儿戏!只要弄到类似的竹片、刻刀、红绳和红漆(王扒皮绝对有这个能力),仿制起来几乎没有任何技术门槛!数量一旦失控,真伪难辨,后患无穷!
必须升级!立刻!马上!
李拾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快地扫过破庙的每一个角落。落满灰尘的神龛?废弃的香炉?角落里堆放的、不知哪年哪月剩下的半桶陈年香灰?苏甜儿手边那套在油灯下闪着寒光的精良刻刀?还有…后院里那几口大灶上咕嘟咕嘟熬着的…蜂蜡?(原本是用来给木箱封口防潮的)
一个融合了就地取材与宫廷技艺的防伪升级计划,如同电光火石般在他脑海中瞬间成型!
“苏师傅!”李拾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取你刻字工具里,最细、最尖的那根钢针来!立刻!”
“小二!”他转向累得几乎瘫倒的李小二,“去!把庙里墙角那桶陈年香灰,用最细的筛子,给我筛!筛出最细最细、像面粉一样的灰末!立刻!马上!”
“还有!”他目光投向正在后院照看灶火的王扒皮(杂工),“老王!把封箱用的那锅蜂蜡,给我熬到最清、最透、像水一样!快!”
破庙后院的“战时指挥部”瞬间再次高速运转起来!疲惫被巨大的危机感驱散!苏甜儿毫不犹豫地从她珍视的工具包里,取出一根细如牛毛、尖端闪着寒芒的特制刻针。李小二连滚带爬冲向墙角,拖出那桶积满灰尘的香灰,找来最细的丝绢筛子,玩命地筛了起来,呛人的灰尘弥漫开,他也顾不上了。杂工王扒皮愣了一下,随即也闷头冲向灶台,将大锅里的蜂蜡重新加热,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
很快,材料齐备!
最细的刻针,寒芒闪烁!
筛得细腻如尘、灰白纯净的顶级香灰!
熬得清澈如水、金黄透亮的上好蜂蜡!
李拾深吸一口气,拿起一块新的空白竹筹。他没有立刻下刀,而是闭目凝神片刻,仿佛在沟通某种神秘的力量。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锐利得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
他左手稳稳按住竹片,右手捏起那根细如发丝的刻针。手腕悬停,指尖发力,针尖如同最精密的钻头,在竹筹正面“护国义筹”四个刻字的某个极其细微、不易察觉的笔画转折处,极其快速地、如同微雕般点刺了一下!
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微小凹点,瞬间形成!
紧接着,他放下刻针,用一根更细的竹签,蘸取极其微量的、筛得极细的香灰粉末!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对待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点点灰白的粉末,精准地填入了那个微小的凹点之中!
然后,他拿起一支特制的小号狼毫笔,笔尖蘸取那滚烫、清澈、如同液态黄金般的蜂蜡!笔尖悬停在凹点上方,屏住呼吸,手腕稳如磐石,轻轻一点!
一滴微小、滚烫、透亮的蜂蜡,如同精准的空降兵,不偏不倚,完美地覆盖在那个填入了香灰的凹点之上!蜂蜡瞬间凝固,将香灰牢牢封存其中!形成了一个比芝麻还小、光滑平整、毫无破绽的微小凸起!在昏暗的灯光下,若不刻意用放大镜观察,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三重防伪!
微雕凹点 + 特制香灰填料 + 宫廷级蜂蜡密封!
完美!隐蔽!极难仿制!
李拾拿起这枚升级版的“护国义筹券”,对着油灯仔细端详,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冰冷的、如同猎人布下完美陷阱般的笑意。
他将这块“样板”递给苏甜儿和李小二,声音低沉而清晰:“看清楚这个位置,这个点。从此刻起,每一块发出的义筹券,都必须加上这个‘暗记’!苏师傅负责凹点和填灰,小二,你来点蜡密封!动作要快!要准!要稳!”
苏甜儿接过竹筹,对着灯光仔细查看那个微小的凸点,眼中流露出惊叹和了然,郑重点头:“明白!”
李小二也凑过去,瞪大了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个“机关”,脸上瞬间焕发出光彩,嘶哑着嗓子低吼:“东家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让那些狗娘养的仿冒货,见鬼去吧!”
升级版的防伪流水线,在破庙后院的紧张气氛中,再次轰鸣启动!每一块承载着家国情怀与商业信誉的竹筹,都悄然嵌入了这枚来自破庙智慧与宫廷技艺的“火眼金睛”。
与此同时,在破庙斜对面茶摊更深的阴影里。
侯三再次凑到王扒皮身边,手里捏着几张刚用八百文低价收来的、还带着体温的竹筹,脸上带着邀功的谄笑:“王哥!您瞧!又收了五张!那些泥腿子,给点钱就乐得找不着北了!等咱们收够了…”
王扒皮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那几张简陋的竹筹,看着上面刻的字和朱漆写的名字,还有那根红绳,眼中闪烁着贪婪和怨毒交织的光芒,嘴角咧开一个阴冷的弧度:“好…很好…继续收!越多越好!李拾…我看你七天后,拿什么填这个天坑!”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破庙被人潮冲垮、李拾被愤怒的“义民”撕成碎片的场景。
他浑然不知,自己手中这些费尽心机、用真金白银(虽然是打折的)收来的“筹码”,在几天后,将会变成一堆堆只能引火烧身的——废竹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