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苏念安蜷缩在冰冷的塑料椅上,撕心裂肺的呛咳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喉咙深处火辣辣的灼痛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的窒息感。她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着椅背,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额角伤口渗出的血丝混着冷汗,蜿蜒滑落,带着铁锈的腥气。锁骨下方那几点被指出的暗红淤痕,此刻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刺目,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经历的灭顶之威压。
“念念!”沈翊猛地冲到她面前,半跪下来,双手想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处,悬在半空,脸上交织着巨大的愤怒、心痛和难以置信的茫然,“他……他对你做了什么?他是不是疯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脖子上的印子……”他看着那清晰的指痕,声音都在抖。
苏念安缓缓抬起眼睑,眼神空洞,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烬。她看着沈翊焦急的脸,却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动作迟缓,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疲惫。
不是没事。
是……一切都完了。
“是因为那三百万吗?他以为你拿了他的钱?”沈翊急切地猜测着,试图理解这突如其来的恐怖风暴,“我去找他!我去解释!那钱是救命的!他怎么能……”
“不……”苏念安终于挤出一点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绝望,“不是钱……他……他全都知道了……”她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契约……演戏……三个月……他都……想起来了……”
轰!
沈翊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他当然知道那份该死的契约,他甚至劝过她。可此刻,当契约的冰冷真相被顾霆琛以如此暴戾的姿态揭开,带来的冲击力依旧让他心神剧震。
“他……”沈翊看着苏念安脸上那彻底死寂的灰败,心像是被狠狠揪住,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就算他想起来了,他凭什么这么对你?你照顾他三个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凭什么?!”
凭什么?
苏念安惨然一笑。凭她是那个签了卖身契的戏子。凭她利用了他的失忆,扮演了一场令人作呕的温情戏。凭她那封字字诛心、将他全然的信任踩进泥里的绝情信……顾霆琛那样骄傲的人,被如此愚弄、背叛、抛弃……他滔天的恨意,她承受不起,却无处可逃。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的男人(顾霆琛的保镖之一)如同幽灵般出现在走廊入口。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苏念安身上,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小姐,顾先生请你过去一趟。”
他侧身,示意着走廊深处一间紧闭的、似乎是临时休息室的门。
苏念安的身体猛地一颤!刚刚平复些许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再次缠紧了她的心脏!又要见他?在那双淬毒的眼睛注视下,再一次承受他的怒火和羞辱?不!她下意识地往后缩,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椅背上,寻求着最后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他想干什么?”沈翊猛地站起身,像一堵墙挡在苏念安面前,怒视着保镖,“念念现在需要休息!阿姨还在特护病房!他没资格……”
保镖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沈翊一眼,只是重复道:“苏小姐,顾先生请你过去一趟。”声音加重,带着无形的压力。
“我跟你去!”沈翊斩钉截铁。
“沈先生。”保镖终于抬眼,冰冷的视线扫过沈翊,“顾先生只请了苏小姐一人。请不要让我们为难。”他身后,另一个同样面无表情的保镖悄无声息地踏前一步,形成压迫性的姿态。
气氛瞬间紧绷,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苏念安看着挡在身前的沈翊,看着他紧绷的脊背和紧握的拳头,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汹涌而来。不能连累沈翊。顾霆琛现在就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沈翊的维护只会火上浇油,带来更可怕的后果。
“沈翊……”她轻轻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别……别管我……你……你先回去……”她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念念!”沈翊回头,眼中是强烈的不甘和担忧。
“求你……”苏念安看着他,眼中是深切的哀求和无助,“我……没事的……你先走……”她不敢想象沈翊再卷入会是什么下场。
沈翊死死盯着她惨白绝望的脸,看着她眼中强装的镇定和深藏的恐惧,胸腔剧烈起伏。最终,他颓然地松开紧握的拳头,牙关紧咬,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我走。但念念,有任何事,立刻打我电话!我就在附近!”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无力和痛楚,最终在保镖冰冷的注视下,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带着压抑的愤怒。
苏念安看着他消失在拐角,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也随之熄灭。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部生疼。她扶着椅背,用尽全身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体虚脱般沉重,双腿如同灌了铅,在保镖无声的“护送”下,如同走向刑场的死囚,一步,一步,挪向那扇紧闭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门。
保镖上前一步,无声地推开门。
门内的景象,瞬间刺入苏念安的眼帘!
这并非普通的休息室,更像一个临时布置的审判场!房间不大,窗帘紧闭,只开着一盏惨白刺眼的顶灯。顾霆琛背对着门,站在房间中央,一身纯黑的手工西装,在惨白灯光下如同凝固的暗夜,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冰冷压迫感。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审视着面前茶几上的什么东西。管家陈伯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垂手侍立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遮住了所有情绪。
听到门开的动静,顾霆琛缓缓转过身,动作优雅而缓慢,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玩味。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毒箭,瞬间死死锁定了门口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苏念安!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冰冷!锐利!毫无温度!瞳孔深处翻涌的恨意和嘲弄,如同实质的寒冰风暴,狠狠撞向苏念安脆弱的神经!
苏念安被他看得浑身血液几乎冻结,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进来。”冰冷的命令,如同铁锤砸下,不容置疑。
她被迫挪动脚步,踏进房间。身后的门被保镖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她最后一丝渺茫的退路。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顾霆琛面前的茶几。
轰——!!!
大脑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瞬间一片空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茶几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样东西!每一样,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记忆最深处!
一枚被捏得扭曲变形、沾着暗红干涸血迹的糖纸戒指——那是海边夕阳下,他笨拙地用糖纸为她折的“婚戒”,是她昨夜亲手留下、作为背叛见证的耻辱标记!
几张边缘磨损、明显被反复摩挲过的画稿——上面用稚嫩的笔触画着两个手拉手的小人,背景是海边绚烂的夕阳,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念念和琛琛永远在一起”……
几张揉得发皱、又被展开的便签纸——上面是她失忆时,写给他的“情话”:“琛琛今天真棒!”“要乖乖吃药哦~”“明天带你去吃冰淇淋!”……字迹笨拙却温暖。
还有……几张被撕碎、又被粗暴拼凑粘合在一起的纸片——正是她昨夜放在他枕边、浸透血泪的“告别信”!那些扭曲的、被泪水晕开的谎言文字,此刻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无比刺眼和讽刺!
这些……
这些她以为被遗忘、被丢弃、甚至被她亲手埋葬的……
承载着失忆期所有虚假“甜蜜”的……
信物!
此刻!
如同被掘出的尸体!
赤裸裸地!
暴露在审判台上!!!
暴露在顾霆琛那双淬毒的眼睛之下!!!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顾霆琛薄唇间溢出,打破了死寂,却让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拈起了那枚扭曲变形、沾着他自己血迹的糖纸戒指,指尖优雅地转动着,如同把玩着一件肮脏的垃圾。琥珀色的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深入骨髓的厌恶和嘲弄,冰冷地扫过苏念安瞬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
“苏念安。”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地狱刮来的寒风,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的冰渣。
“看看……”
他微微抬起手,让那枚丑陋的戒指在惨白灯光下无所遁形。
“这些……都是什么?”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茶几上每一件“证物”,最终定格在她那双被巨大惊恐和耻辱淹没的眼眸深处。
“糖纸戒指?”
他尾音上扬,带着浓烈的讽刺。
“海边夕阳下的‘定情信物’?”
“嗯?”
“还有这些……令人作呕的‘情书’?”
他猛地抓起那几张写着幼稚情话的便签纸,动作粗暴,纸张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念念和琛琛永远在一起?”
他念着纸上的字,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嘲弄和暴怒!
“永远?哈!”
一声尖锐刺耳的冷笑!
“苏念安!你的演技……真是登峰造极!”
他猛地将手中的纸狠狠摔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利用一个失忆的废物!扮演温柔!装可怜!博同情!哄得我像个傻子一样围着你转!把这些廉价的垃圾当成无价之宝珍藏?!”
他的声音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苏念安早已破碎不堪的心上!
每一个字,都在撕开她最深的伤疤,将她钉在耻辱柱上反复鞭挞!
“看着我像个白痴一样对你掏心掏肺!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把糖纸当戒指!看着我像个弱智一样对着这些狗屁不通的字傻笑!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如同山岳倾塌!
冰冷的视线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
“一边对着我这个‘傻子’虚与委蛇!一边盘算着契约到期!一边等着你的‘真爱’沈翊?一边写好了这封……字字诛心、让我彻底死心的‘情书’?!”
他抓起那几张拼凑起来的、浸透泪痕血渍的告别信碎片,狠狠怼到苏念安眼前!
那上面“沈翊”“厌倦”“演戏”等字眼,刺得她双眼剧痛!
“告诉我!苏念安!”
顾霆琛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她耳边轰然炸响,带着毁天灭地的暴戾和要将她彻底碾碎的恨意!
“看着我被你耍得团团转!看着我被你这点虚情假意感动得像个白痴!看着我被你这封绝情信伤得撕心裂肺!你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觉得……这场戏,演得真他妈精彩绝伦?!嗯?!”
他最后一声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念安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我……我没有……”苏念安嘴唇剧烈哆嗦着,发出破碎的、微不可闻的辩解,泪水汹涌而出,视线彻底模糊。
“没有?!”顾霆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到极致的弧度,“你的‘没有’,就是把这些恶心的东西藏得这么深?就是把这封‘情书’放在我枕边?就是在我醒来前……像个小偷一样仓皇逃离?!”
他猛地抬手,抓起茶几上所有的东西——那枚扭曲的戒指、那些稚嫩的画稿、那些温暖的“情书”便签、那封拼凑的、血泪斑斑的绝情信——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疯狂地,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撕扯!揉碎!践踏!
“嗤啦——!”
“嘶——!”
“哗啦——!”
纸张被暴力撕裂、揉碎的刺耳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疯狂回荡,如同灵魂被一寸寸撕碎的声音!
糖纸戒指被彻底碾成齑粉!
画稿变成漫天飞舞的碎屑!
便签纸被揉成肮脏的纸团!
那封绝情的“情书”,再次被撕得粉碎,比昨夜更甚!
无数的碎片,如同肮脏的雪片,夹杂着被碾碎的糖纸粉末,带着顾霆琛滔天的恨意和毁灭欲,被他狠狠扬起,劈头盖脸,砸向苏念安惨白绝望的脸!
“唔!”苏念安被砸得一个踉跄,下意识地闭上眼,无数的纸屑碎片沾满了她的头发、脸颊、睫毛,那冰冷的触感,如同无数把淬毒的小刀,狠狠剐蹭着她的皮肤,也剐蹭着她早已血肉模糊的灵魂!
“拿好你的‘情书’!”顾霆琛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带着深入骨髓的厌恶和鄙夷!
“苏念安!”
“你的虚情假意……”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呼吸喷在她沾满纸屑的脸上,如同毒蛇吐信。
“……”
薄唇轻启,吐出最后三个字,如同将她的尊严彻底踩进泥里,碾碎,唾弃——
“……令我作呕!”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直起身,不再看她那张被羞辱和绝望彻底淹没的脸,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污了他的眼。
“陈伯!”他冰冷地命令。
“在,少爷。”管家陈伯立刻躬身。
“盯着她。”顾霆琛的声音毫无起伏,如同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直到她妈……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他刻意加重了这几个字,冰冷的目光扫过苏念安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
“别让她……脏了顾家的地方。”
说完,他带着一身毁灭的气息,决绝地转身,拉开房门,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纸屑废墟中,那个如同被抽空了灵魂、彻底破碎的苏念安。
沾满碎纸的脸上,泪水混合着屈辱,无声地,汹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