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开长腿。 消失在简陋旅馆昏暗的走廊尽头。 只留下身后。 一片狼藉的绝望。 和沈翊撕心裂肺的呼喊。
三天。 如同在油锅里煎熬了三个世纪。 苏念安蜷缩在沈翊临时为她租下的、位于老城区边缘的狭小出租屋里。墙壁薄得像纸,隔壁孩子的哭闹、夫妻的争吵、楼道里的脚步声,都清晰得如同在耳边炸响。每一丝噪音都像针扎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沈翊垫付了母亲第一期的特护费用,暂时稳住了局面。但他自己公司也正面临关键融资,焦头烂额,能抽出的时间有限。他买来简单的食物和水,留下一些现金,反复叮嘱她休息、吃饭,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无力。
可苏念安吃不下,睡不着。 顾霆琛最后那句“连提鞋都不配”,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日夜在她脑海中回荡。他搂着林薇薇的画面,像一根烧红的铁钎,反复灼烫着她的记忆。冻结的银行卡,断绝了她所有微薄的收入来源。她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困在这方寸之地,等待未知的凌迟。
第三天下午。 手机震动。 屏幕亮起。 一个没有署名的号码。 发来的却是一条冰冷、不容置疑的命令短信: “今晚八点。滨海国际宴会厅。必须到场。”
没有称呼。 没有缘由。 没有“不来”的后果。 但每一个字,都散发着顾霆琛独有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苏念安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冷! 他…他又想做什么?!
她死死盯着那条短信。 指尖冰凉。 几乎要捏碎那台屏幕碎裂的手机! 不去? 后果是什么?他会对妈妈下手吗?会彻底切断沈翊垫付的医药费吗? 去? 等待她的…又将是什么炼狱?!
傍晚六点。 当那辆纯黑、如同移动囚笼的劳斯莱斯幻影,带着沉闷的引擎声停在逼仄破败的巷口时,苏念安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被抽干了。
车门打开。 管家陈伯如同最精准的机器,面无表情地站在车旁。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冰冷地扫过苏念安身上那套洗得发白的旧牛仔裤和起球的廉价针织衫。 “苏小姐。”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请上车。顾先生不喜欢等人。” 他甚至没有给她换件衣服的机会。
车子无声地滑入滨海市中心璀璨的夜色。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勾勒出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冰冷。苏念安蜷缩在宽大冰凉的皮质座椅一角,像一只被押赴刑场的羔羊。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隔绝不了她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心跳。
滨海国际宴会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如同白昼。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衣香鬓影。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雪茄和顶级香槟混合的奢靡气息。身着华服的男男女女低声谈笑,觥筹交错,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
苏念安被陈伯“护送”着,踏入这片与她格格不入的浮华之地。 瞬间!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过来! 好奇的、审视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 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狠狠扎在她身上那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寒酸衣物上!扎在她苍白憔悴、未施粉黛的脸上!
“天…那是谁?” “看着有点眼熟…啊!好像是顾少之前那个…叫什么来着?” “苏念安?她怎么来了?还穿成这样?” “啧…下堂妻呗…顾少今天可是带了林薇薇来的…” “有好戏看了…” 窃窃私语如同毒蛇的嘶鸣,钻入她的耳朵。巨大的难堪让她恨不得立刻消失!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想将自己缩进阴影里。
“苏小姐,这边请。”陈伯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像鞭子抽在她身上。他引着她,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走向宴会厅最深处、最耀眼的位置。
那里。 顾霆琛一身纯黑高定西装,如同暗夜帝王,慵懒地靠在一张单人沙发里。长腿交叠,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琥珀色的眼眸在璀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无机质的光芒,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精准地落在苏念安身上。 而他身边。 林薇薇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银白色曳地鱼尾礼服,妆容精致完美如同橱窗里的洋娃娃。她亲昵地依偎在顾霆琛身侧的沙发扶手上,白皙的手指正捻着一颗晶莹的葡萄,作势要喂他。看到苏念安被带过来,她脸上瞬间绽放出胜利者的、带着巨大怜悯和鄙夷的笑容。
“霆琛哥,你看谁来了?”林薇薇的声音娇嗲,带着刻意的惊讶,清晰地传遍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的区域。“苏小姐?你怎么…穿成这样来了?今天可是很重要的慈善晚宴呢!”她上下打量着苏念安的衣着,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顾霆琛没有说话。 他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 冰冷的目光在苏念安身上那套旧衣服上停留了一瞬。 嘴角。 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却足以让人遍体生寒的、充满嘲弄的弧度。 仿佛在欣赏着一件…极其可笑又肮脏的展品。
苏念安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站直。不能倒!绝不能倒在他面前!
就在这时! 一个端着满满三杯红酒的侍应生,似乎被旁边突然窜出的一个嬉闹的孩子撞了一下! “哎呀!” 一声矫揉造作的惊呼! 伴随着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哗——!!! 整整一大杯深红色的液体! 如同决堤的污血! 精准无比地! 从苏念安的头顶! 狠狠浇下!!!
冰冷的、粘腻的红酒! 瞬间浸透了苏念安单薄的针织衫! 顺着她苍白的脸颊、脖颈疯狂流淌! 染红了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在她脚下昂贵的地毯上,迅速晕开一大片刺目肮脏的污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整个宴会厅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的目光! 所有的呼吸! 都停滞了!
苏念安僵在原地。 如同被冰封的雕塑。 冰冷粘稠的红酒顺着发丝滴落,流进眼睛里,带来辛辣的刺痛。 她甚至能感觉到红酒渗入内衣的冰冷粘腻感。 巨大的屈辱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让她浑身冰冷,血液倒流!眼前阵阵发黑!
“啊!对不起!对不起!”一个穿着粉色小礼服的年轻女人(方晴,林薇薇的跟班)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空了的酒杯托,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和刻薄。“苏小姐!真是对不起!我…我没站稳!都怪那个熊孩子!你…你没事吧?”她假惺惺地想要拿纸巾去擦,动作却粗鲁无比,更像是在她狼狈不堪的脸上和身上胡乱涂抹。
“噗嗤…”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从某个角落响起。 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瞬间! 整个宴会厅爆发出压抑的、此起彼伏的哄笑声和议论声!
“哈哈哈!活该!” “看她那副落汤鸡的样子!真是丢人现眼!” “穿成这样还敢来?自取其辱!” “顾少的前妻?我看是前佣人吧?哈哈!” “方晴干得漂亮!早看她不顺眼了!” “薇薇姐才配站在顾少身边!她算什么东西!” 恶意的嘲笑、鄙夷的指点、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无数把淬毒的利刃,从四面八方狠狠扎向场中那个被红酒浇透、如同小丑般狼狈的身影!
苏念安死死咬着下唇。 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她死死忍住!不能哭!绝不能在他面前哭! 她挺直了被红酒浇得冰冷刺骨的脊背。 任由红酒滴落。 任由污渍蔓延。 任由那些恶意的目光和笑声将她凌迟。
她的目光。 穿过粘腻的发丝。 穿过刺目的灯光。 穿过哄笑的人群。 死死地。 钉在了那个依旧慵懒坐在沙发里的男人身上!
顾霆琛! 他全程冷眼旁观! 琥珀色的眼眸如同结了冰的湖面! 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一丝温度! 甚至… 在那片冰冷的最深处! 似乎… 还翻涌着一丝… 极其残忍的… 快意?!
方晴还在那里假惺惺地“擦拭”,林薇薇则依偎在顾霆琛身边,用手帕掩着嘴,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笑得花枝乱颤。
顾霆琛终于动了动。 他微微倾身。 将指间那支未点燃的雪茄随意地丢在昂贵的红木茶几上。 发出一声轻微的“嗒”声。 如同行刑前的信号。
他抬起那双冰冷刺骨的眼眸。 视线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 落在苏念安被红酒浇透、狼狈不堪的身体上。 扫过她苍白脸上蜿蜒的红酒渍。 扫过她廉价衣物上晕开的刺目污迹。 最终。 定格在她那双被绝望和屈辱彻底淹没、却死死瞪着他的眼眸深处。
薄唇轻启。 冰冷的声音不高。 却如同带着寒冰棱角的巨石! 狠狠砸下! 瞬间压过了全场的哄笑! 清晰地! 残酷地! 灌入苏念安每一根恐惧的神经! 也灌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红酒…” 他微微停顿。 嘴角勾起一抹极致残忍、充满嘲弄的弧度。 如同在点评一场拙劣的表演。 “倒是…” “…挺配你…” 他刻意拉长了尾音。 目光如同淬毒的针。 狠狠刺穿她最后的伪装! “…这身狼狈不堪的…” “…下堂妻的本色!”
轰——!!! 最后三个字! 如同惊雷炸响! 带着毁灭性的羞辱! 狠狠劈在苏念安早已破碎不堪的灵魂上!!!
下堂妻! 本色! 狼狈不堪的本色!
巨大的轰鸣在苏念安脑中炸开! 眼前瞬间被一片猩红吞噬! 顾霆琛那张冰冷嘲弄的脸! 林薇薇掩嘴娇笑的样子! 方晴假惺惺的嘴脸! 周围所有人哄笑的嘴脸! 在她眼前疯狂旋转!扭曲!变形!
世界彻底崩塌! 所有的声音远去! 只剩下那句“下堂妻的本色”在耳边疯狂回荡! 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 猛地从苏念安喉咙深处撕裂而出! 她再也无法忍受! 再也无法站立! 猛地推开还在假意擦拭的方晴! 像一头被彻底逼疯的、伤痕累累的困兽! 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 撞开挡在身前的人群! 朝着宴会厅那扇象征着出口的、巨大沉重的雕花大门! 疯狂地! 跌跌撞撞地! 扑去!!!
身后。 是死寂过后。 爆发的。 更加肆无忌惮的。 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