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踩在冰冷的楼梯台阶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渣上。 脚踝的剧痛早已麻木。 肩头残留着他西装布料甩过来时的粗暴触感，还有那句“别弄脏我的衣服”带来的、深入骨髓的羞辱。
冰冷的风，像刀子一样从露台的缝隙里灌进来。 带着深秋的凛冽，瞬间穿透了我单薄黏腻的裙衫！胸前那片被红酒浸透、又被夜风吹得半干的布料，紧贴在皮肤上，像一层冰冷的铁皮！
我猛地推开沉重的防火门！ 巨大的露台空无一人。 城市的霓虹在脚下铺开一片璀璨而冷漠的光海，喧嚣被隔绝在厚厚的玻璃门后。 只有风！ 呼啸着！ 撕扯着我的头发，灌进我的领口！
“呼——” 我冲到冰冷的栏杆边，大口大口地喘息！ 冰冷的空气呛进肺里，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得弯下腰！ 咳得眼泪失控地涌出！
不是委屈。 是恨！ 是恨不得将胸腔里那团燃烧的火焰、那团名为“顾霆琛”的毒火，连同这该死的命运，一起呕出来的恨！
“失礼了，见笑。” “别弄脏我的衣服。”
这两句话，像两条淬毒的鞭子，反复抽打着我已经鲜血淋漓的神经！ 一次！ 又一次！ 他当众将我的尊严碾碎还不够！ 还要亲手再踩上一脚！
我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栏杆！ 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指甲抠进栏杆缝隙里冰冷的铁锈！ 粗糙的触感和尖锐的疼痛，让我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不行… 苏念安！ 不能倒下！ 至少…为了妈妈… 那张支票… 那张用所有屈辱换来的支票，还贴着我的胸口，带着一丝微薄的体温！
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而上，几乎要将我彻底吞没！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靠着栏杆缓缓滑坐下去。 冰冷坚硬的地面传来刺骨的寒意。
掏出那个藏在裙摆暗袋里的、屏幕碎裂的旧手机。 这是我的秘密。 唯一不被顾家掌控、连接着外面真实世界的通道。 指尖冻得发僵，颤抖着按亮屏幕。微弱的光映着我狼狈不堪的脸——妆容晕开，眼线糊成一片，脸颊上还残留着干涸的红酒渍和泪痕。 像一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
找到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唐笑笑。 我唯一的闺蜜。 我的退路。
按下拨通键。 等待音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那么微弱，像垂死的心跳。 “嘟…嘟…”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恐惧攫紧心脏——万一她没接？万一她睡了？万一… 巨大的孤独感和被世界抛弃的窒息感，几乎将我淹没。
“喂？”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唐笑笑带着浓浓睡意的、熟悉的声音，随即立刻清醒拔高：“安安？！这么晚了？！你怎么了？！”
听到她声音的瞬间！ 强撑的堤坝彻底崩溃！
“笑笑…” 声音冲口而出，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破碎得不成调子！巨大的酸楚和委屈灭顶而来，滚烫的泪水汹涌决堤！ “我…我撑不下去了…” 喉咙哽咽得几乎无法呼吸，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颤抖，“这里…是地狱…真的…是地狱…”
“安安！别哭！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唐笑笑的声音瞬间充满了焦急和怒火，“顾霆琛那个王八蛋又干什么了？！是不是那些贱人又欺负你了？！”
寒风像冰冷的鞭子抽在脸上。 我蜷缩在栏杆的阴影里，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冰冷的泪水和黏腻的红酒渍混合在一起，让脸颊一片狼藉。 “他…他当着所有人的面…” 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能勉强说出那几个字，“把衣服…甩在我头上…说…说我失礼…让大家见笑…”
电话那头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紧接着是唐笑笑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爆发：“畜生！顾霆琛那个没人性的畜生！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对你？！他还是不是人？！”
她的愤怒像一道微弱的暖流，隔着冰冷的电波传递过来，却瞬间被更大的绝望扑灭。
“不止…不止这一次…” 我摇着头，混乱的记忆碎片在冰冷的夜风中翻搅，“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我只是…只是他们用来维持体面的道具…用完了…就像垃圾一样丢掉…” 脑海里闪过林薇薇淬毒的眼神，方晴得意的笑，秦雨柔轻蔑的嘲讽，管家冰冷的指令… “所有人都看着我…看着我出丑…看着我狼狈…她们恨不得…把我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巨大的窒息感扼住了喉咙！ “我好累…笑笑…真的好累…每一天…每一分钟…都像是在凌迟…” 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骨头缝里…都是冷的…”
“安安！听着！” 唐笑笑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严肃和急切，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你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想想阿姨！她还在医院等着你！她就是你的命！你垮了，阿姨怎么办？！”
妈妈…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母亲苍白虚弱的面容，仪器单调的滴答声…瞬间清晰地浮现！ 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心上！ 是啊… 我不能垮！ 为了妈妈！
“我现在就去找你！” 唐笑笑的语气斩钉截铁，“我知道顾家那个鬼地方难进！我想办法！爬墙也好，买通谁也好！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妈的！钱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
离开…
这两个字像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瞬间点燃了我心底深处最后一丝微弱的渴望！
“笑笑…真的…真的可以吗？” 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和一丝卑微的希冀，“我…我怕连累你…顾家…他们只手遮天…”
“屁的只手遮天！” 唐笑笑骂得凶狠，“现在是法治社会！他顾霆琛还能一手遮天不成？！安安，你信我！给我点时间！我去搞钱！去联系可靠的人！一定有办法把你弄出来！你保护好自己！等着我！”
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力量，从唐笑笑的话语中传递过来，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好…好…” 我用力点头，泪水更加汹涌，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绝望，“我等你…笑笑…我一定等你…”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炸响的声音，从不远处露台入口的阴影里传来！ 像是什么东西…踩断了一截枯枝？！
轰！ 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我的脖颈！
谁？！ 谁在那里？！ 什么时候来的？！
我像被电流击中，猛地挂断电话！动作快得几乎把手机甩出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沉重得像要炸开！ 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我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向那片被巨大盆栽植物和建筑阴影笼罩的黑暗角落！ 那里…刚才那道声音… 绝对不是风声！
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刚刚被唐笑笑点燃的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如同风中残烛，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惧瞬间扑灭！ 巨大的窒息感灭顶而来！
我死死捂住嘴，生怕不受控制的呼吸声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紧贴着冰冷的栏杆，恨不得把自己缩进阴影里。
是佣人？ 是管家？ 是…林薇薇派来监视我的眼线？ 还是…顾霆琛的人？！
他们听到了多少？！ 听到了我和笑笑说要离开吗？！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此刻像一个巨大的靶心！ 我慌不择路地将它死死塞进裙摆最深处，冰凉的金属贴着大腿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呼啸的风声，刮得耳朵生疼。 我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每一缕风声，都像潜伏者的呼吸。 每一片树叶的晃动，都像鬼魅的脚步。
死死盯着那片阴影。 眼睛酸涩得厉害，却不敢眨一下。 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料，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冰冷。
一分钟… 两分钟…
那片阴影里，寂静无声。 仿佛刚才那声“咔哒”，只是我过度紧张下的幻听。
是错觉吗？ 真的是我听错了？
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瞬。 也许…真的是风？
我试探着，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呛进肺里，带来轻微的刺痛。 就在我试图撑着冰冷的栏杆站起来时——
那片阴影的边缘！ 一道深色的、不属于植物和建筑物的轮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快得如同错觉！ 紧接着，是衣料摩擦过粗糙墙壁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然后…脚步声！ 刻意放得极轻、却无比清晰的脚步声！ 正在…远离！
不是错觉！ 真的有人！ 他（她）一直在那里！ 听到了所有！ 现在…要走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 他想去哪？！ 要去告密吗？！
“谁？！谁在那里？！”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出声！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了调！ 身体猛地扑向那片阴影！
然而。 回应我的，只有更加急促、消失在安全楼梯通道里的、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还有安全门被轻轻带上时，那一声沉闷的“咔哒”！
露台上，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 和呼啸的寒风。
我冲到安全门边，猛地拉开！ 冰冷的楼梯间，空无一人。 只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甜腻得令人作呕的香水味，还残留在空气中。 林薇薇的香水味！
轰！ 最后一丝侥幸被无情碾碎！ 是她的人！ 一定是她的人！
完了… 全完了…
我和笑笑的通话… 我们想要逃离的计划… 甚至…我藏匿的这只旧手机… 全都暴露了！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我的心脏！将我拖入更深的、黑暗的深渊！ 这一次，连那点微弱的希望之光，也被彻底掐灭！
林薇薇知道了… 顾霆琛很快就会知道… 他们会怎么做？ 切断我和外界的所有联系？ 把我看管得更严？ 还是…会用妈妈来威胁我？！
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我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 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的金属门板。
冷。 刺骨的冷。 从皮肤，一直冷到骨头缝里，冷到灵魂深处。
脚下的城市灯火璀璨，车流如织。 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运转不休的机器。 而我，只是其中一颗微不足道、即将被碾碎的尘埃。
顾霆琛… 林薇薇…
我抬起手，看着掌心被栏杆铁锈染上的污迹，还有指甲缝里渗出的、刚才抠破皮肉的、暗红的血丝。 指尖颤抖着。 然后，缓缓地，死死攥紧！
泪水早已流干。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恨意，在胸腔里疯狂燃烧！ 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灼痛！
逃不掉… 那就… 一起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