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白玉镇纸残片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棱角割裂皮肉，温热的鲜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光洁的金砖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钻心的疼痛，如同毒蛇的噬咬，反而让林承天濒临崩溃的神经获得了一丝病态的清醒。
他死死攥着那枚带血的玉片，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仿佛要将这承载着背叛与恐惧的碎片彻底捏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御书房内死寂无声，唯有他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在空旷的殿宇内回荡，撞在蟠龙柱上，又被冰冷的金砖弹回，更添几分孤绝的疯狂。
“圣律…吴麟…”他口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淬毒的冰棱，刮擦着喉管。一个，是冰冷无情、视万物为刍狗、早已将触须深深扎入他皇权核心的阴影毒瘤；另一个，是盘踞在他卧榻之侧、拥有着令他灵魂战栗的未知伟力、随时可能颠覆一切的混沌凶兽！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帝王的尊严。但比恐惧更汹涌的，是那被逼至绝境、如同困兽般的暴戾与孤注一掷的疯狂！
“朕…才是真龙！”林承天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地上自己那滩殷红的血迹，如同盯着祭坛上的牺牲。他低吼着，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绝望的偏执，“这万里江山，是朕的！这九重宫阙，是朕的！谁想夺走…朕就…毁了谁！”
他踉跄着站起身，不顾掌心淋漓的鲜血，猛地抓过御案上那枚象征着调兵遣将、如朕亲临的“血龙符”！冰冷的玄铁符牌沾染上他温热的血，透出一种妖异的暗红光泽。
“刘谨——！”他对着殿外嘶吼，声音穿透厚重的殿门。
早已候在门外、吓得魂不附体的刘谨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扑通跪倒，头埋得极低，不敢看帝王此刻狰狞的面容：“奴…奴才在！”
“传朕密旨！”林承天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即刻起，擢升影龙卫副统领‘厉绝’为‘血衣卫’都指挥使！赐‘血龙符’，掌生杀予夺之权！命其于影龙卫、禁军、宗人府暗卫中，遴选绝对忠诚、与外界无任何瓜葛之死士！人数…不限！”
血衣卫！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只听命于帝王一人的绝密机构！林承天要用最酷烈、最隐秘的刀，去斩断一切伸向他皇权的“脏手”！
“命厉绝！”林承天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将染血的“血龙符”狠狠拍在刘谨面前，“给朕挖！挖地三尺！彻查皇宫大内！上至朕的龙袍玉玺，下至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所有器物！所有人！凡沾染一丝一毫与钦天监、万宝阁、南楚有关之气息，或身具不明力量、行迹可疑者…杀无赦！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遵…遵旨！”刘谨浑身抖若筛糠，双手颤抖着捧起那枚沉重冰冷、沾满帝王鲜血的符牌，仿佛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还有！”林承天猛地转身，猩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刘谨，“秘密搜罗！无论代价！给朕找到…能克制‘圣律’那冰冷邪气，或能…‘感知’甚至‘对抗’混沌之力的器物！无论是上古遗宝，还是邪门秘术！朕…全都要！”
“是！奴才…奴才即刻去办！”刘谨磕头如捣蒜，捧着血龙符，几乎是爬着退出了御书房，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
林承天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跌坐回冰冷的龙椅。他摊开血肉模糊的右手，那枚染血的白玉碎片依旧深深嵌在掌心。他伸出左手，颤抖着，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将碎片一点点抠了出来。鲜血顺着伤口涌出，滴落在明黄的龙袍上，如同雪地绽开的红梅。
他看着掌心那狰狞的伤口，又看着染血的碎片，眼中翻涌着刻骨的恨意和无边的恐惧，最终，化作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疯狂的偏执。
他拿起御案上一方干净的明黄绢帕，仔仔细细、近乎虔诚地，将那块带血的碎玉包裹起来，如同包裹着一枚淬毒的种子，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入怀中。冰冷的玉片紧贴着心口，那残留的、微弱的秩序寒意，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心脏。
“等着…都给朕等着…”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如同梦呓，眼中却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朕的刀…很快…就要磨好了…”
夜色已深，庭院内只余几盏石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藤架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沉心药庐的灯火也已熄灭，唯有观麟阁檐下悬着的风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温暖而朦胧的光圈，笼罩着摇椅上沉睡的身影。
石桌旁，符箓封印的玉盒静静摆放，如同一个沉默的囚笼。
吴璇裹着厚厚的雪蚕丝斗篷，被吴玥和吴瑾一左一右护在中间，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虚弱，但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昏黄灯光下却亮得惊人，如同寒潭深处永不熄灭的星火。眉心那道嵌着灰白星核的破碎道痕，流转着奇异而内敛的光泽。
“璇儿，你真的…还要试？”吴玥紧紧握着妹妹冰凉的手，眼中满是担忧。方才吴璇意识探入玉盒印记深处，遭遇秩序洪流反噬吐血的场景，依旧让她心有余悸。
吴瑾虽未说话，但锐利的目光也锁定了吴璇，周身灵力隐而不发，如同绷紧的弓弦，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嗯…”吴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看向那枚玉盒，眼神如同医者审视着最危险的病灶，“二姐…方才…我看到了…它在‘标记’麟弟…那是…‘圣律’核心的指令…一种…‘修正’程序…它不会停止…除非…目标被‘修正’…或者…信标被彻底摧毁…”
她的话，让吴玥和吴瑾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修正？那冰冷的秩序，竟将麟弟视为需要被“修正”的异常？这其中的敌意和威胁，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