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木门被推开时，带着股淡淡的姜味。进来的女人抱着个襁褓，脸色蜡黄，额头上蒙着层虚汗，一进门就扶着门框直喘，另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捶着后腰，眉头拧成个疙瘩。
“陈医生，林医生，”她声音虚浮，带着股刚生完孩子的疲惫，“能不能给我看看？这月子坐得太遭罪了，浑身骨头缝都疼，尤其这腰，像断了似的，抱孩子都费劲。”
林薇赶紧搬来带靠背的藤椅，垫上厚厚的棉垫：“先坐下歇着，把孩子给我抱会儿。”她接过襁褓，小家伙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倒比他妈看着精神。
陈砚之示意女人把手腕放在脉枕上，指尖搭上去没一会儿就皱起眉：“脉沉细无力，舌淡苔白，还有齿痕——这是产后气血两虚，还带着点风寒湿邪。”他又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这里疼得厉害？”
“疼！”女人倒吸口凉气，“夜里睡觉都不敢压这边，一翻身就像有针在扎。膝盖也酸，下楼梯腿都打颤，我妈说是‘月子病’，说这辈子都好不了了……”话没说完，眼圈就红了。
林薇抱着孩子凑过来，轻声说：“别听老一辈瞎讲，月子病就是产后身子虚，受了风寒湿，调理对了能好利索。你是不是月子里吹过风？或者碰了凉水？”
女人点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孩子出生那天是雨天，医院走廊风大，我没戴帽子就跑了两趟；后来回家洗尿布，忍不住用了自来水……当时没觉得啥，出了月子就开始疼，现在连梳头都抬不起胳膊。”
陈砚之起身抓药，药柜抽屉被拉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产后身子虚，气血不足，就像城墙没砌牢，风寒湿邪很容易钻空子。得先补气血，再祛风湿，两样得同时来。”
“用独活寄生汤怎么样？”林薇抱着孩子晃了晃，小家伙咂了咂嘴，没醒。“这方子补肝肾、益气血，还能祛风湿，正好对她这症候。”
“嗯，”陈砚之抓出独活、桑寄生，“各十五克，独活能祛下焦风寒湿，寄生既能祛风湿，又能补肝肾，对付她这腰膝疼最管用。再加黄芪三十克、当归十五克，补气养血，这是底子，得给足。”
他一边称药一边念叨：“还有杜仲、牛膝，各十二克，强腰健膝的；细辛三克，少放点，温经散寒，免得太燥伤了阴；秦艽、防风各十克，祛风除湿，把钻进来的邪祟赶出去。”
女人听着药名，忍不住问：“这药苦不苦？我现在闻着点怪味就恶心。”
“加了红枣和生姜，能调味，”林薇笑着说，“煎药的时候放五颗红枣，掰开下锅，再切三片生姜，既能调和药性，又能温胃，喝着不会太苦。对了，你现在还在喂奶吧？这方子不影响哺乳，放心喝。”
陈砚之把药包好，又拿出艾灸盒：“光喝汤药慢，我再给你灸几个穴位。取肾俞、关元、足三里——肾俞补肝肾，关元补气，足三里健脾胃，这三个穴灸着，能帮你把气血提上来。”
“我怕烫着……”女人有点犹豫。
“用隔姜灸，”林薇已经切好了生姜片，“姜片隔着艾绒，热得慢，还能温通经络，比直接灸舒服。你看，我先给你灸后腰，不耽误抱孩子。”
陈砚之点燃艾炷，放在艾灸盒里扣在女人后腰，暖热慢慢渗出来，女人舒服得叹了口气：“哎，真暖和，刚才那股钻骨头的凉劲儿好像轻了点。”
“这就对了，”林薇抱着孩子坐到她旁边，“等下再教你个小法子，回家用艾叶、生姜、花椒煮水，放温了泡脚，每次二十分钟，能把脚下的寒气往上引，配合着吃药，好得更快。”
“那我能吃啥补补？”女人问，“我妈天天给我炖鸡汤，放了好多当归，喝得我都上火了。”
“当归放多了是容易燥，”陈砚之取下艾灸盒，“炖鸡汤放三五片当归就行，再加黄芪、山药，补气又健脾，比光放当归强。平时多吃点黑芝麻、核桃，熬粥的时候放一把，能补肝肾，对腰疼有好处。”
女人接过药包，看着襁褓里的孩子，眼神柔和了不少：“谢谢你们，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心里踏实多了。刚才来的路上还在哭，怕以后真成了病秧子，没法带孩子。”
“放心吧，”林薇把孩子递还给她，“你这才刚出月子，调理起来快。记得别再碰凉水，出门戴个帽子，别让风直接吹着头和脖子。”
陈砚之补充道：“药熬的时候用砂锅，先泡半小时，大火烧开转小火煎四十分钟，药汁浓点效果才好。喝完药别出门，捂层薄汗出来，把寒气带出来。”
女人抱着孩子站起来，腰好像真的直了点：“我这就回去煎药，明天再来麻烦你们。”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林薇笑着说：“新手妈妈最不容易，不光要照顾孩子，还得跟这些产后毛病较劲。”
陈砚之收拾着艾灸工具：“所以更得把方子开得细点，既要治病，又得顾着她还在哺乳，剂量、药性都得拿捏好。”
爷从里屋出来，手里端着刚熬好的小米粥：“产后身痛，关键在‘虚’和‘邪’，你们这补散结合的法子对路。就像地里的庄稼，刚收割完得施肥，还得防着虫咬，两样都顾着，来年才能长好。”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药柜上的“黄芪”“当归”标签上，暖融融的。葆仁堂里，药香混着淡淡的奶香，像在说：每个妈妈都了不起，那些熬人的疼痛，总会在细心调理里，慢慢变成带娃时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