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葆仁堂的窗棂,林薇就被一阵欢笑声吵醒了。她披衣出来,见院子里站着好几个乡亲,手里捧着篮子,装着新摘的青菜、刚烙的饼,王大娘正拉着陈砚之的手说:“快去叫林姑娘,我家小宝喝了她开的药,昨夜睡得安稳,今早还吃了半碗粥呢!”
林薇赶紧迎上去,脸上还带着点睡意:“大娘,小宝咋样了?”
“好利索了!”王大娘把一篮鸡蛋往她怀里塞,“你看这指纹,不紫了吧?昨天你说用蝉蜕和钩藤,像给惊着的孩子拍后背,还真管用!”
陈砚之在一旁笑着说:“人家林姑娘现在是‘全科大夫’了,经方、草药、看指纹,啥都会。”
正说着,药铺的门被推开,进来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老远就喊:“林姑娘,给我看看这腿,前两天还能挑百十来斤,这两天沉得像灌了铅。”
林薇让他坐下,卷起裤腿,见膝盖红肿,按下去一个坑。“是不是下雨前疼得厉害,像天气预报似的?”
“是!是!”货郎直点头,“昨天阴沉沉的,夜里疼得直哼哼,贴了膏药也不管用。”
“这是风湿痹痛,得用点猛药。”林薇提笔写方,“独活9克,寄生15克,牛膝10克,再加5克你常采的葎草,这草像带刺的刷子,能把骨头缝里的湿刷出来。”她顿了顿,“药熬好后,剩下的药渣别扔,趁热包起来敷膝盖,像给疼处盖层热棉被,里外一起治。”
货郎看着方子,挠挠头:“这葎草真管用?我以前都当野草割了。”
“你可别小看它。”陈砚之帮着抓药,“上次李大叔的疮就是用它敷好的,比城里买的药膏还灵,像野地里的郎中,看着不起眼,本事大着呢。”
货郎走后,林薇翻看脉案本,上面记着近一个月的病例:张大爷的咳嗽用了小青龙汤加紫苏叶,刘婶的月经不调用了四物汤配益母草,就连最难缠的赵奶奶,总说“心口像压着块石头”,她用了桂枝甘草汤加野丹参,也见好了。
“你这方子越开越顺手了。”爷爷端着杯茶从里屋出来,“那个赵奶奶,你咋想起加野丹参?”
“她舌底的青筋像蚯蚓似的,是有瘀血。”林薇说,“桂枝甘草汤像给心脏添柴火,野丹参像给血管通渠,俩搭着用,柴火旺了,渠也通了,心口就不堵了。”
爷爷赞许地点头:“这就叫‘融会贯通’,像和面,面粉、水、酵母,比例对了,才能发得好。你把在医院学的、在这学的,揉在一起,就成了自己的本事。”
上午半晌,药铺里来了个特殊的病人——县医院的护士长,抱着个保温桶,笑着说:“林薇,我妈总说胃里烧得慌,西医说是反流性食管炎,吃了药也犯,你给看看。”
林薇搭脉,见脉象弦数,舌苔黄腻:“阿姨是不是总爱生气,一着急就烧心?”
“可不是嘛。”护士长叹气,“我爸走得早,她一个人拉扯我们姊妹仨,脾气急得很。”
“这是肝气犯胃,得疏肝和胃。”林薇写方,“柴胡6克,白芍12克,枳实6克,再加3克灶心土,这土像给烧得慌的胃铺层凉席,能压一压火气。”她又对护士长说,“回去让阿姨少生气,像给沸腾的锅掀掀盖,放放气就好了。”
护士长刚走,就见几个穿校服的孩子涌进来,为首的是柱子,举着张奖状:“林姐姐,我数学考了一百分!你上次给我开的药,治好了我总流的鼻血,现在上课不头晕了!”
林薇摸了摸他的头:“那是你自己努力,药只是帮你把身子骨补结实了,像给庄稼施了肥,长得旺不旺,还得看你肯不肯晒太阳。”
孩子们走后,陈砚之递给她块刚烤好的山药:“尝尝,我娘做的,说给你补补。你看这些乡亲,以前见你总怯生生的,现在都把你当自家人了。”
林薇咬了口山药,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淌到心里。她忽然想起刚来时,连抓药都手抖,看指纹总认错三关,现在却能独立诊病,甚至敢在经方里加草药,在草药里掺经方,像个熟练的老把式,把不同的料子拼出合身的衣裳。
中午吃饭时,院子里忽然传来鞭炮声,吓了众人一跳。出去一看,是上次那个“真寒假热”的姑娘,穿着红棉袄,身后跟着个小伙子,提着点心盒子,一进门就给林薇鞠躬:“林姑娘,谢谢您!我这病好了,跟他也定了亲,今天特意来谢您!”
姑娘脸上泛着红晕,不像以前那样焦躁:“您那药真神,喝下去像浑身盖了层暖被,又不觉得烧得慌,现在吃饭香,睡觉沉,像换了个人。”
爷爷在一旁笑着说:“这叫‘药到病除,喜上加喜’。林姑娘这本事,以后回县医院,准是把好手。”
林薇心里热乎乎的,眼眶有点发湿。她想起在医学院时,总觉得中医是老古董,不如西医精准,现在才明白,中医的“活”,正是它的妙处——像水,能随方就圆,遇方则方,遇圆则圆,不管是经方的规矩,还是草药的灵活,只要用得对,都能治病救人。
下午,林薇给最后一个病人看完诊,是个刚会走路的娃娃,拉肚子拉得脱了水,她用了四神丸加灶心土,又教母亲用小米熬米汤,像给虚弱的孩子喂“奶水”。病人走后,她坐在梨木桌后,看着墙上渐渐暗下去的阳光,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
陈砚之进来收拾药柜,见她对着脉案本笑,凑过去看:“写啥呢?这么高兴。”
“我写‘今日悟,医道如江海,经方是舟,草药是桨,指纹是罗盘,祝由是风帆,能渡人过河的,都是好手艺’。”林薇抬头看他,眼里闪着光,“以前总纠结中医西医哪个好,现在才知道,能让病人笑着走出诊室的,就是最好的医学。”
陈砚之看着她被夕阳染红的侧脸,忽然说:“爷爷说,你这半年学的,比在医院三年学的还多。”
“是这里的病人教我的。”林薇说,“他们像地里的庄稼,啥毛病都有,逼着我学认草、看指纹、调方子,像个赶车的,路不平就得会垫石头,车陷了就得会找帮手,慢慢就练出本事了。”
关门前,林薇把今天乡亲送的青菜分了分,给爷爷送了些,给陈砚之娘送了些,自己留了一小把。走在青石板路上,晚风带着药香,心里像揣了颗饱满的种子,踏实又有盼头。她知道,不管以后回不回县医院,这段日子学到的本事、感受到的温暖,都会陪着她,像葆仁堂的铜铃,在行医的路上,轻轻摇晃,提醒她:能治好病,能暖人心,就是最好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