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的提醒和宋峰的发现像两根刺，扎在张晨风心里。
图书馆后的那次简短会议后，他表面上一切如常，依旧埋首书海，但眼角余光却开始更多地去留意秦敏的动向。
他注意到，她那双总是笑得弯弯的大眼睛，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疲惫。
她依旧会跑来问题，但有时讲题讲到一半，她会突然走神，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那些热情洋溢的周末邀请也变少了，甚至有一次，张晨风看到她一个人站在教学楼后的角落里，对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手指飞快地打字，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烦躁和……害怕？
这绝不像平时那个没心没肺、阳光灿烂的秦敏。
不能再等了。张晨风决定必须找她谈谈。他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一个不会引起她过度防备的环境。
机会出现在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秦敏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女生们凑在一起聊天打闹，而是一个人坐在篮球场边的看台角落，低着头，像是在发呆。
张晨风对正在投篮的李壮和旁边看书的宋峰打了个招呼，说自己过去一下。
李壮神经大条地“哦”了一声，宋峰则推了推眼镜，眼神里流露出“果然如此”的了然。
张晨风走过去，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坐下。塑胶座位被午后的太阳晒得有些发烫。
秦敏似乎被惊动了，猛地抬起头，看到是张晨风，脸上瞬间挤出一个惯常的、却有些勉强的灿烂笑容：“风哥？你怎么过来了？不去打球？”
“歇会儿。”张晨风语气平常，目光投向远处球场上奔跑的身影，状似无意地开口，“最近看你好像有点心神不宁的？怎么了？遇到什么难事了？”
秦敏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飞快地摇头，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刻意的轻松：“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就是快中考了，有点焦虑嘛！对，焦虑！”她干笑了两声。
张晨风没有看她，依旧看着球场，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秦敏，我们算朋友吧？”
“当然算啊！”秦敏立刻回答，语气有点急。
“那如果朋友遇到麻烦，是不是应该互相帮忙？”张晨风转过头，目光平静却深邃地看着她，“我听说……最近好像有个职高的人，总来学校这边找你？好像外号叫……‘黑皮’？”
“黑皮”两个字像是一根针，瞬间刺破了秦敏强装出来的镇定。
她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眼神慌乱地躲闪着，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裤子：“你……你怎么知道？谁……谁跟你说的？没……没有的事！他就是……就是我一个远房表哥的朋友……偶尔碰到说两句话而已……”
她的辩解苍白无力，甚至连她自己都说不下去。
张晨风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用那种平静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看着她。那目光里没有指责，没有好奇，只有沉静的等待和无声的信任。
这种沉默的注视比任何逼问都更有力量。秦敏紧绷的肩线一点点垮了下来，她低下头，手指用力地抠着塑胶坐椅的边缘，指甲盖都泛了白。眼眶迅速红了起来，鼻尖也红了。
沉默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只有远处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和隐约的欢呼传来。
终于，秦敏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不住的哽咽。
她抬起手，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之前所有的伪装彻底崩塌。
“风哥……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砸在滚烫的座位上，留下深色的印记，“我……我就是害怕……”
“那个‘黑皮’……他根本不是我什么表哥的朋友……”她断断续续地开始诉说，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后怕，“就是有一次，大概一个多月前吧，我去我表哥家玩，他正好也在……我表哥就是……就是有点爱玩，认识些不三不四的人……那个‘黑皮’就见了我一面，之后就……就不知道从哪弄到我手机号，还总来我们学校附近堵我……”
“他……他说话流里流气的，特别难听……说想跟我交朋友，让我跟他出去唱歌、玩游戏……我不答应，他就……就威胁我，说知道我在哪个班，叫什么名字，要是我不听话，就让我在学校不好过，还说……要在我放学路上堵我……”她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我不敢告诉家里……我爸妈管我挺严的，要是知道我被这种人缠上，肯定骂死我，说不定还不让我出门了……我也不敢告诉老师，那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怕他报复……”她越说越伤心，眼泪掉得更凶，“我只能……只能偶尔给他点钱，或者给他买包烟，想把他打发走……可他越来越贪心，要的钱越来越多，来找我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风哥，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啜泣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肩膀一耸一耸的。
张晨风安静地听着，心中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腾起！他气那个叫“黑皮”的渣滓竟敢如此欺辱一个女生，更气曹凯那帮人渣可能还想利用这件事做文章！但比怒火更汹涌的，是强烈的心疼和自责！
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这个平时总是笑得没心没肺、像个小太阳一样的女孩，竟然独自承受着这样的恐吓和纠缠这么久！她每次强颜欢笑地跑来跟自己插科打诨时，心里该是多么的害怕和无助？
他想起自己之前还因为她过于频繁的靠近而暗自烦恼，甚至刻意保持距离，心里就一阵堵得慌。
她来找自己，是不是也是潜意识里想要寻求一点安全感？
看着眼前哭得肩膀颤抖的秦敏，张晨风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怒火强行压下去。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到她面前。他的声音放缓，尽可能温和，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坚定：“好了，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
秦敏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眼睛和鼻头都揉得红红的，看起来格外可怜。
“听着，秦敏，”张晨风看着她，语气郑重，“这事从现在开始，交给我。你不用担心了。”
秦敏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还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恐惧：“可是……风哥，他很凶的……他认识社会上的人……”
“再凶，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渣滓。”张晨风打断她，眼神里掠过一丝冷厉，“这种人，你越怕他，他越觉得你好欺负，越会得寸进尺。你之前就不该给他钱，更不该瞒着。”
“那我……我该怎么办？”秦敏无助地问。
“以后，他再敢来学校附近找你，或者给你发任何威胁的信息，”张晨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不要怕，立刻告诉我，或者直接大喊，叫李壮、宋峰他们都行。我们这么多人，还能怕他一个？”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下次他再跟你要钱要东西，你别给他，直接告诉他，再纠缠你就报警。这种混混，最怕的就是警察。他不敢真的怎么样的，无非就是吓唬你这种胆小的小姑娘。”
秦敏看着他坚定而冷静的眼神，听着他条理清晰的话，心中的恐惧和慌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慢慢平息下来。她用力地点点头，鼻音重重地“嗯”了一声。
“好了，把眼泪擦干净。”张晨风站起身，“这事别再一个人憋在心里了。走吧，李壮他们该等急了。”
秦敏又用纸巾擦了擦脸，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然后跟着站了起来。虽然眼睛还红着，但那股笼罩在她眉宇间的阴霾和恐惧，似乎消散了不少。
看着走在前面的张晨风的背影，秦敏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后怕，有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安心的依赖感。
风哥……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