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面的暖意顺着掌心往里钻,可她还是觉得冷,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掉,砸在记忆石上,泛起细碎的涟漪,她小声哭着,声音里满是无助:“星云哥哥……依然姐姐是不是……是不是再也不会醒了?她还没陪我玩捉迷藏呢……”
神界陨星崖上,风卷着碎星似的冷沙,刮得顾渊的银白长袍猎猎作响,衣摆扫过崖边的碎石,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崖下是翻涌的云海,云层里偶尔闪过几道金色的电光,那是神界壁垒的微光。他望着凡界的方向,指尖的星纹长枪不再是往日柔和的银芒,枪身裹着一层暴戾的金光,枪尖映着漫天星辰,却把星辰的光都染得发寒,像要噬人的锋芒。
几颗陨星从天际划过,拖着长长的尾焰,落在云海深处,溅起一片微光。
当顾依然肉身的气息彻底消失在神魂感应里时,顾渊周身的灵力骤然炸开,卷起周围的冷沙形成一个小型漩涡,把崖边的碎石都卷了起来。
他猛地将长枪拄在崖边,枪尖“嗤”地刺破厚重的夜色,竟有一道金色裂痕顺着崖边往凡界的方向蔓延——那是神界壁垒被强行撕裂的征兆,裂痕里透出凡界的烟火气,混着血腥,却更点燃了他眼底的怒火。
“苏月悦!”他咬牙低吼,声音里满是滔天怒意,眉峰拧成一个死结,眼底是失去唯一女儿的疯狂与暴戾,连周身的空气都冷了几分,“我要去凡界,让她为依然偿命!天规拦不住我,谁都拦不住!”
“顾渊!不可!”瑶光上神急忙上前,指尖凝出淡蓝色的结界,堪堪挡住那道不断扩大的裂痕。
结界与金光碰撞,溅起细碎的光屑,落在两人的衣袍上,像星星的碎片。她从袖中取出一块温玉,玉面泛着柔和的莹光,急切地将玉贴在顾渊掌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冷静点!这玉里有依然的神魂气息!她没死!你仔细感应,那是她小时候偷喝你酿的桂花酒时,沾在衣襟上的气息!”
顾渊的动作猛地僵住,连呼吸都顿了半拍。他低头盯着掌心的温玉,指尖不受控制地发抖,玉面上传来的那丝气息微弱却熟悉——带着淡淡的桂花甜,是他从小护到大的女儿独有的神魂波动。
他闭上眼睛,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玉,仿佛能摸到女儿小时候软乎乎的脸颊,那不是错觉,是真的,是他的依然还在的证明!
“她……她的神魂还在?”他沙哑地开口,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刚才周身的暴戾褪去大半,只剩下后怕的颤抖。
眉峰的死结松了些,却又很快拧得更紧,眼底的红血丝里透出焦虑,握着长枪的手又紧了几分:“可她的肉身已经……已经没了气息,连神族特有的气息都散了……”
“她是神女,与凡人不同。”瑶光上神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像是在安抚,“她是用肉身做引,驱散了苏月悦体内的邪念,却悄悄留了一缕神魂藏在肉身里... ...她是在赌呀... ...”
顾渊沉默着,指尖反复摩挲着温玉,眼底的疑虑慢慢褪去,可心疼却越来越重。
他突然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像是在跟瑶光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我早就劝过她,叫她如果查到那小丫头是爱神灵瑶的善念化身,就别管她——善念化身本就命途多舛,沾了只会惹麻烦。可她不听啊,说什么‘人家才六岁,第二天起来就没了记忆,不能看着她这样’,现在好了,把自己搭进去了……”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连风都慢了几分。
瑶光看着他眼底的疼惜,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知道,顾渊从来都是嘴硬心软,嘴上劝着别管,心里比谁都在意女儿。
顾渊握着温玉的手渐渐收紧,眼底的疯狂彻底褪去,只剩下浓重的心疼与后怕。他望着凡界的方向,长枪上的暴戾金光慢慢消散,重新变回柔和的星芒,枪尖的锋芒也收了回去,只余下淡淡的光晕。
“傻丫头……”他轻轻呢喃,声音软得像怕惊到谁,带着对女儿的纵容与无奈,“明明知道苏月悦那丫头被邪念侵蚀本就心怀愧疚,还这么赌命……是怕她往后一辈子活在愧疚里,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吗?”
他抬手挥出一道温和的金光,那光像一缕细细的丝线,顺着刚才的裂痕往凡界的方向送去,很快隐进云层,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我给那凡界小子渡点安神的灵力……别让他这一年里折腾坏自己,不然等依然醒了,看到他瘦得脱了形,又该跟我闹,说我没照顾好她的人了。”
凡界的客栈房间里,烛火还在摇曳,灯芯偶尔爆出一点火星,落在地上,很快熄灭。
李星云抱着顾依然,头抵着她的额头,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一会儿说要去河边摘野菊,一会儿说要回天元宗炖鸡汤,偶尔会突然哭出声,重复着“你怎么狠心抛下我……以后炖的汤,没人跟我抢着喝了……”。苏月悦趴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淌进地板的血渍里,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圈,把血痕晕得越来越淡,却晕不散她眼底的悔恨,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抠着地板,直到指尖磨得发红。
没人看见,顾依然的眉心处,有一缕极淡的金光在静静蛰伏。那金光藏在染血的衣料下,映着烛火的微光,像一颗埋在雪地里的种子,默默汲取着力量——等它重新亮起时,就是她睁开眼,再笑着喊一声“星云”和“爹爹”的日子。
只是眼下,这满室的绝望与痛苦,还得在漫漫长夜里,伴着窗外的寒风,一点点熬过去。
阴云压了三天,像一块浸了墨的湿棉,沉沉地坠在天元宗上空,终于在水晶棺运回的清晨,砸下了冷雨。
雨丝又细又密,像无数根冰针,扎在天元宗弟子的玄色劲装上,也扎在沿途百姓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