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廊无静静看着她,将她拉近些,气息稍显急促,“师父去了哪里?”
圭玉呆愣着眨了眨眼,想要挣脱开却实在无果,“阿锦那处需得人守着,我实是不放心让她同无霜单独待着。”
余光间她瞥见滚落于一旁的轮回镜,猜测到许是他透过此物瞧见了什么才会这样。
“阿容可是看见了什么?”她软下语气,哄着他说道。
难不成是月轮回在镜中做了手脚?
谢廊无垂眸,默了默,摇头,“无事,只是未见着师父回来,心下有些不安。”
“总担心……你又将我抛下了。”
如此粘人乖顺模样,叫圭玉一句重话都再说不出。
她连忙接他的话,“既如此……往后几日路程,我一直陪着你便是。”
“好。”谢廊无盯着她,视线久久未曾移开。
众人乘车行进三日。
将要靠近上京时,有信使前来。
谢朝辞看了信后,面色不虞,未说什么,只叫众人于原处等候。
半个时辰后,几十余人将他们围起,皆作护卫装扮。
为首的那人先一步下马行礼,神色恭敬,“殿下。”
谢朝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稍蹙眉,语气算不上好,“我人还未回到上京,便要见公主如此大的架势。”
“公主并无它意,只是祭祀礼准备时间紧迫,加之接到公子来信,便想先一步迎回长命灯。”
谢朝辞侧目,见着泊禹小心捧着一盏灯上前,递于那人。
那人谨慎收好,又再度行礼,“公主有言,说,待殿下回去,定会亲自操办洗尘宴为殿下接风,还望殿下赏脸。”
谢朝辞冷笑一声,语中讽刺明显,“既是兄长将东西寻回,我可不便妄自邀功。”
那人不敢回话,只恭敬待这矜贵世子下令后,才小心离去。
圭玉坐在马车内,将那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带走的……确是长命灯没错。
只是,物件瞧着有些奇怪,似是少了些灵气在其中,和先前见着的全然不同。
指腹被人轻按了按,见她出神,谢廊无轻声开口问道,“师父在想什么?”
圭玉回神,对上他的视线,“阿容何时联系的公主?”
这长命灯由他带回,也不知于谢朝辞与公主一事有无干系。
这上京之事兹事体大,与谢朝辞的命数万般牵扯,要她全然想明白实是有些为难鬼了。
谢廊无并未回答她的问题,神色无波澜,转而说道,“王府让我随朝辞一同前去平川,本就有要我替公主寻回长命灯之意。”
“我于上京受限颇多,不似朝辞能为师父做上许多事。”
话毕,他垂落眼睫,遮挡住眼中情绪。
圭玉看着他,心中酸涩,以阿容的身份,在王府想要安稳待到现在,定是不易。
她叹了口气,朝他靠近了些,“凡事都有师父在呢。”
谢廊无稍稍侧目,呼吸便要与她纠缠在一处,他轻笑一声,点了点头,声音很轻,“还是师父待阿容好。”
上京繁华非平川可比,画栋雕栏,人流熙攘。
圭玉隔着车窗张望了一路,眼中景色繁复,皆是没瞧过的新鲜玩意儿。
待到了地方,面前宅院景深宽阔,已有人于门前候着,见着贵客来,忙迎上前。
圭玉半趴在车窗上,看着他与林锦书谈话。
听起来在去王府前,谢朝辞还是允了先将阿锦与无霜送至落脚处。
毕竟虽说这婚约坐实,是逃不掉的,但总归还未过门。
这上京的仪礼交谈的确弯弯绕绕,他们已说了好一会儿,圭玉百无聊赖地和身旁人搭着话。
“阿容要和朝辞回去吗?”
谢廊无看着她压乱的衣襟,伸手替她整理好,闻及她的话,轻蹙眉,“嗯,既已回上京,我没有不回去的道理。”
圭玉乖巧坐好,待他整理好后,她扯了扯自己腰间的绶带,好奇他是如何系好这些的。
虽说知晓他是一定要回去的,但当真听他说出口,圭玉还是不满地皱起了眉。
正当她想说些什么,车帷被人掀开,一张俊脸阴沉沉地探了进来,目光冷幽幽地落在他们身上。
“此处乃林府家业,两位林小姐暂居此正好。”
他朝圭玉伸出手,示意她牵着出来,“师父可有想好,是要随她们一同住下,还是与我回去?”
圭玉盯着他的掌心,思忖片刻后,说道,“我自然要和阿锦一起。”
谢朝辞扬了扬眉,嘴角噙笑,“师父在这也好,待我处理完回京诸事后,再来寻你。”
圭玉懒得搭理他,自顾自下了车,语气飘忽戏谑,“你莫要给我招惹事端便好。”
掌心落空,谢朝辞也不恼,反而同静坐在一旁的谢廊无说道,“兄长往日也需得多注意些,虽说明面师徒身份,但圭玉姑娘好歹是女子,不能因为她天真单纯,便总是如此哄骗她。”
他的语气轻讽,神色明显不满。
“……是么?”谢廊无轻笑了笑,语气冷淡,“这许多次,分明是她在哄骗我。”
谢朝辞冷了脸,回望见圭玉一行人已进了庭院,便咬着牙对泊禹唤道。
“行了,回去吧,母亲想来已等许久了。”
﹉
暮色四合,几人信步穿过游廊。
入目两侧汉白玉作托,瓦上幽光琉璃,殿前以金丝楠木作柱。
旁人皆行礼恭声作“王妃”称呼,谢朝辞只垂眸出声,“母妃万福。”
王妃名讳李婵衣,芙蓉面,金步摇,双眸冷月凝光,一身宫装庄重,遥遥看去,尊贵十分,无一处不妥帖。
见着谢朝辞平安归来,她的表情才稍稍缓和些,“而今同我所算时间已迟了好几日,也不见你传信回来报个平安。
若非公主先传言来,说长命灯已拿到,你也快到上京,我当真要派人去寻你了。”
提及长命灯,她的目光于一旁的谢廊无身上微微停顿,神色又冷了几许。
对于她的话,谢朝辞不置可否,只随口应声道,“那看来倒是要多谢元宁了,寻灯及时还能叫母亲安心。”
李婵衣不喜他直言公主名讳,但毕竟此时有外人在,不可妄议公主之事,便只是蹙眉,并未打断他的话。
她招了招手,示意泊禹过来,见他恭敬侯着,问道,“世子此行,望日之期时,可算顺利?”
“有公子在,并未出差错。”
李婵衣又看向一旁的谢廊无,见他垂眸,神色平静冷淡,瞧着便让人不喜。
“听公主说,长命灯是阿芜经由你手交与她的人?”
泊禹不敢隐瞒,点头,“是。”
李婵衣冷笑一声,神情却愈发和煦,“想来此去平川,阿芜也受累了,好不容易回来,这些日子便好好休息着吧。”
谢廊无抬目,神情未因她的话而有所变动,“是。”
李婵衣轻笑了笑,“阿芜总是如此见外,你也当与君翊一同唤我一句母亲才对。”
她挥了挥手,谢廊无同泊禹便一同应声退去。
谢朝辞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母亲此番话明显是要将他禁足在家中。
王妃向来不喜他,众人皆知,更何况他也如此,无甚可说的。
虽顾及体面表面不常打骂,但大惩小戒确是常有。
只禁足已是仁慈。
往日里他并不在意多想,只是而今却担忧圭玉若知晓了,又会如何……
“林府那位小姐,现在可还好?”
谢朝辞回神,眉间始终未舒展,冷淡点头,“暂住在林府别院处。”
李婵衣上前,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低声温柔同他说道,“君翊,祭祀礼在即,陛下公主最近十分忙碌,顾及不到我们这边。”
“待祭礼过后,你要尽快同她完婚,可知晓?”
谢朝辞少有同母亲争论,也知这婚事如何也躲不过,但听及这些事,心中的不悦却愈发重。
李婵衣看出他的不满,眸光轻闪,又劝道,“不过是个侧妃侍妾,你往后若有喜欢的,再娶进来便是。”
“现下最最重要的,是绝了陛下要你尚公主的念头。”
谢朝辞并不想再谈论这事,随口应付一二,便告退而去。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却忍不住思及圭玉。
明明才刚刚分别不久,他却已很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