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目光灼灼,自听她口中说出自己的名字后,眼尾不自觉向上勾起,同她说起她离开乱葬岗后的那些往事。
圭玉修成仙那段时日,泱泱正不得已窝在一处蛇蜕,本只要过了这个坎,他便能再度变化,不再拘束于如今这个少年模样。
只是未曾想,修行还未成,便知外边变了天,圭玉当真修成了仙,将他们这些人都抛在了原地。
他蜕皮不过一半,便强行中断,出来寻他,却听见隔壁那个艳鬼漫不经心与他说道。
“你莫要再寻了,圭玉大人自成仙去了,又怎可能为我们这等精怪停留。”
泱泱狼狈抬眼,蜕身中断,叫他一身妖气乱涌,双眼便作竖瞳,连维持着这个身体都极为困难,他一字一句问她,“她走的时候可有提起过我?”
艳鬼正收拾着那些话本,闻言讥笑一段,却是连头都未抬,“不曾哦~圭玉大人养过的玩意儿太多了,又怎会专门记得你这条小竹叶青呢。”
泱泱并不甘心,咬牙便随着圭玉一道修起仙了,那艳鬼瞧了,只口中不住说他当真是疯了。
圭玉大人修成仙付出了多少代价,更何况像他这样的小精怪,又需得多少年,挨过多少磨难?
果不其然第一单天劫还未完全落完,便将他劈了个接近魂飞魄散。
也不知是不是那根骨笛与白玉簪的作用,他却并未彻底消弭。
只是却也重伤难愈,一时间消了大半往生修为。
泱泱总会静静看向水中孤影,这张脸叫他心中惴惴不安,既痛恨又不敢轻易毁去,若无这张与那人三分相似的脸,或许他更寻不得圭玉大人回来。
本以为终究是无法无缘,未曾想那根骨笛却突然失控,朝着某处而去。
他本就重伤未愈,追赶一路用尽力气将其按下,无力倒在一旁时,却被几个胡商打扮的人捡了去。
他浑身血腥气重,伊始被丢在一旁,只看他断不断气。
他融了张普通模样的脸,骨笛时常发烫并不安生,他心中生疑不知此事究竟与圭玉大人有无关系,便借机混入了那群胡商中,做了个端盘的银奴,随着商队走了一路。
泱泱闷声开口,提及从前只捡了许多与乱葬岗与圭玉有关的事说,话中细节隐去了与骨笛相关的事。
圭玉静静听他说,他这副模样实在可怜,乖顺地盯着她,叫她都难说些重话。
“我能寻到圭玉大人十分不易,可否不要抛下我?”泱泱轻抹抹眼下沾上的血迹,等着她开口。
圭玉稍蹙眉,却并未立刻应他的话,她本就不应该再与过去那些精怪们有何瓜葛。
而如今,她想要上得九重天,便更要与过去割舍开。
她实是不理解为何泱泱为何能如此执着地追到这里。
他的眼底郁色暗涌,他借助那两样器具才得来这张脸,先前在殿前也是想暗中施咒叫她认出自己,却未曾想竟未起作用。
而如今骨笛簪子尽失,那人模样又叫他看得心惊,虽说他实是不应该将那人与先前那个凡人联系在一处。
但是同样都是出现在圭玉身边,他便不得不多想。
不管如何,他必须想办法将那两样东西拿回来。
他的视线流转,注意到那边有人过来,便又软声唤她,“圭玉大人?”
圭玉见他脸色苍白,情形的确不妙,无奈说道,“你先与我一同回去吧,你这一身伤重成这样,若不好好养着,恐怕要出大差错。”
泱泱顺势起身,轻挨着她。
圭玉带着他出来时,林锦书已然回到望景台,见到如此景象,神色稍惊,上前说道,“这是怎么了?”
圭玉摇头,这事复杂,实在不好与她解释,便只囫囵几句。
林锦书目光方从她身边的少年身上移开,神色略带了些古怪的意味,这少年长相……
她刚欲应她的话,倏而眼睛像却是被什么芒刺扎了一下,隐隐作痛。
她下意识摸了摸眼,待再看过去时,却见那少年也盯上了她,嘴角勾出的笑阴冷,叫人看得不舒服。
“公子……我来时正瞧见他去到世子那处,听殿下说,祝寿所要准备的东西皆已挑好,他今日便要去蔺太傅府中拜见,待这处事则解决后要与公子一道去,还让我问问圭玉姑娘可要同行?”
圭玉别扭地点了点头,说道,“既然都这样说了,那我便同他们一起吧。”
林锦书欲言又止地看向她,其余的未曾说出口的话是。
她见着公子时,见他神情过分冰冷疏离,叫她一句话未敢多说。
更遑论问询他有关圭玉的事了。
泱泱倏而咳嗽出声,脸色更加惨白,无力地靠向圭玉身上。
圭玉接过他,手指轻探上他的眉心,皱了皱眉,转而与林锦书说道,“阿锦,我恐怕得先带他回去,你可否先一步帮我安排车马送我一趟?”
林锦书自然应声,点点头说道,“自然可以,不过我还需得等世子这边处理完后才能离开,那……公子那边?”
“无事,他总要回去的,朝辞不是说要与他一同么?我如今便住在蔺太傅府中,我先行一步,到了后等着他们便是。”
林锦书点点头,带着他们一同下了观景台。
船宴已接近尾声,下边已未见多少船娘,倒是有不少异邦打扮的人搬着货物朝着主舱而去。
其间混入不少银奴,皆低着头,瞧不清长相。
泱泱的目光从那些箱子上游离而过,最终还是落于圭玉身上。
圭玉视线扫过那些银奴,随意开口道,“先前那个闹事的银奴,可有找到?”
林锦书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未曾找到,当真到了关键时候,那些个胡商吞吞吐吐,只一个劲地推卸责任,谁都说不出那个银奴究竟从何而来。”
圭玉蹙眉,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忽而前艄处惊起一道乍响,转而溅起一道浪潮。
“阿锦小心!”
圭玉眼疾手快将林锦书拉至身边,抬眼看去,却见从甲板明显下沉了一块,而附近已再见不着那些异邦人。
银奴与货郎徒留下几个箱子留在这边,人却不见了踪影。
林锦书睁大眼,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着了。
耳侧刀光剑影掠过,她下意识偏过头,被生生削去一缕长发。
泱泱推开一旁的林锦书,拉过圭玉的手腕,紧紧不肯放手,急道,“圭玉大人,我们先行离开这里!”
圭玉看向一旁画舫侧边攀爬而上的穿着黑衣的人,飞檐上甩下一根长针,她伸手捻过反手刺穿一旁的红木箱子。
箱子中机关破开,于其中流出些暗色的液体,方一流出便闻见极重的火油味。
圭玉神色冷凝,心中却隐隐不安,阿容实是不应该先一步离开。
而今看来,恐怕这所谓的接风船宴,才算作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