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然与白玦相视一笑。白玦从袖中取出一枚莲子，放在桌上：“这是凝神莲的莲子，若在境中迷失，捏碎它，便能即刻退出。”
“不必。”上古将莲子推回去，指尖轻抚破妄剑的剑格，“既去历练，便没有退路。若连这点考验都过不了，将来如何面对玄一的阴谋？”
她的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一如当年在诛仙台迎向天雷时的模样。顾倾然望着她，忽然觉得那句“主神”的称谓，早已在时光里落得稳稳当当。
“那我们在殿外候着。”顾倾然起身，与白玦一同向外走去，临出门时又回头叮嘱，“记住，境由心生，心不动，则万物不动。”
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光影。上古将破妄剑放在案上，握着那枚轮回境玉简，深吸一口气，将神识缓缓沉入其中。
刹那间，无数光影在眼前炸开——有市井的喧嚣，有战场的血腥，有柴米油盐的琐碎，有生离死别的恸哭。她的身影在光影中渐渐淡去，只留下破妄剑静静躺在案上，剑身上的符文轻轻闪烁，仿佛在守护着主人的神魂。
殿外，顾倾然望着紧闭的殿门，轻声道：“这一关，得她自己过。”
白玦颔首，目光落在长渊殿的飞檐上，那里正有流云缓缓飘过。“她会的。”
风穿过殿角的铜铃，发出清越的声响。属于混沌主神的历练，从杀伐转向心魂，才刚刚开始。
炙阳听闻上古入了轮回境，正提着战神戟在演武场操练天兵，闻言难得停了动作，粗声粗气地赞道：“这丫头总算肯练些软功夫了。”在他看来，能劈开邪魔的是蛮力，能勘破人心的才是真本事，轮回境历练，再好不过。
天启却没这般坦然。他在凌霄殿外转了三圈，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角，最后还是抬脚往顾倾然的宫殿去了。
彼时顾倾然正在整理轮回境的阵法图谱，见他进来，便知其来意，放下笔笑道：“想进去？”
天启被说中心事，倒也不扭捏，只是语气带着点别扭的坚持：“那境里那么多虚妄，她万一……”
“她不会。”顾倾然打断他，目光沉静，“上古的韧性，你该比谁都清楚。”
天启噎了一下，索性上前一步，语气放软了些：“我不打扰她，就远远看着。她若真遇着坎，我……”
“你想护着她，我懂。”顾倾然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但你要明白，她是混沌主神，不是需要你时时护在羽翼下的幼崽。轮回境历练的是心魂，你若贸然插手，反倒是害了她。”
她顿了顿，指尖点了点桌上的图谱：“你若真想进去，我可以开一道裂隙。但有三条规矩你得应下。”
天启忙点头：“你说。”
“第一，不可暴露身份，不可用混沌神力干预她的历练。”顾倾然的声音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她该自己走的路，一步都不能少。”
“第二，不可逼迫她做任何事。”她抬眼看向天启，目光锐利了几分，“轮回境里的她，或许会忘了自己是谁，有自己的执念与选择。你喜欢的若是真正的上古，便该尊重她的每一个决定，哪怕那只是幻境中的抉择。”
天启的喉结动了动，想起上古在九幽厮杀的模样，想起她一剑斩穷奇时的决绝，终是点了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顾倾然的语气柔和下来，“你若真喜欢她，便该让她自由生长，让她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模样。她该是耀眼夺目的太阳，不是被你攥在手心的星辰。你可以追着她的光跑，却不能拉着她的脚步等你。”
这番话像一道惊雷，在天启心头炸开。他愣了半晌，想起这些年看着上古从稚童长成主神，想起她每次说“我能行”时亮闪闪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守护是为她好，却忘了这朵在风雨里长大的花，本就该向着天空肆意生长。
“我懂了。”天启的声音有些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我答应你。”
顾倾然点点头，抬手在虚空一画，一道氤氲着白光的裂隙缓缓展开，里面隐约能看见红尘俗世的光影。“进去吧。记住，守好你的心，也守好她的路。”
天启最后看了一眼那道裂隙，转身踏了进去。白光闪过，裂隙悄然闭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顾倾然望着虚空，轻轻叹了口气。情爱本就是场修行，于上古是，于天启亦是。只愿这轮回境中的百种人生，能让他们都看清自己的心。
殿外的风带着桂花的香，悄悄吹过，像在为这场未完待续的缘分，添了几分温柔的期许。
轮回境里的光阴，像指间流过的沙，快得抓不住。
有时是江湖路，她是初出茅庐的女侠，他是浪迹天涯的剑客。她轻信了伪善的“名门正派”，被设计夺走秘籍，身陷囹圄时，是他带着一身伤劈开牢门，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他曾被魔教妖女缠上，金银珠宝、温香软玉堆满眼前，他却只淡淡推开：“我心里有人。”
有时是深宫廷闱，她是被冷落的妃嫔，他是不得志的侍卫。她被其他嫔妃诬陷下毒，百口莫辩之际，是他跪在殿外三日三夜，以命担保她的清白。他曾被权臣之女看中，许以高官厚禄，他却削发请辞：“臣，只想护一人。”
有时是市井烟火，她是摆摊卖花的姑娘，被地痞讹诈，收走所有积蓄。他是隔壁修鞋的匠人，默默拿出攒了半年的钱替她赎回来，手上的茧子蹭过她的手背：“别怕，有我。”他曾遇见过温柔贤惠的绣庄老板娘，对方红着脸递来绣着并蒂莲的荷包，他却婉拒：“我心里的位置，早就占满了。”
背叛的滋味，她尝过；欺骗的冰冷，他受过。虚情假意的笑，逢场作戏的话，在无数个人生里反复上演，像磨人的砂纸，擦去浮在感情表面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