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的左臂越来越黑，从手腕爬到了肘关节。他走路开始打晃，呼吸也变得粗重。
程知遥盯着地上那串油膜水滴留下的痕迹，蹲下身用手电照了照。膜面还在动，底下有东西在游。
“别看了。”仓仔在她脑子里说话，“静电干扰太强，我信号快断了。”
“撑住。”她说，“再给我十分钟。”
她从仓库取出上一章采的污水样本，拧开盖子，把防晒霜挤进高压水枪的内管，搅了两圈。枪身咔嗒响了一声，导电层接通。
她对着最近的一段沙地喷了一道水线。
水流渗入地下，碰到金属管道时发出低频震动。声波顺着岩层传回来，被她戴在耳后的共振接收器捕捉。
地图在脑内生成——一条主干管网从脚下延伸，直指东南方那片锯齿状的岩柱群。
“终点确认。”她说，“就是那儿。”
赵远扶着一块凸起的岩石喘气：“你真觉得沙盘会在那种地方？”
“不是我觉得。”她收起水枪，“是铁锤说的‘熔岩共鸣律’只对天然石阵有效。那种结构能放大特定频率，锁住重要物品。”
她从仓库拿出一个外骨骼支架，是用陈铁遗留的设计图临时组装的模拟件。咔的一声扣在赵远受伤的手臂上，机械结构自动收紧，减缓毒素流动。
“还能走吗？”
“能。”他咬牙站起来，“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
“如果我失控……别让我变成怪物。”
程知遥没回答。她把激光笔塞进裤兜，背上包，往前走了两步。
风突然停了。
空气干得像烤炉，静电让她的头发根根竖起。地面传来细微震感，像是远处有大型设备启动。
“不对劲。”仓仔喊，“大气离子浓度飙升！三分钟内会有强沙暴！”
她抬头看天。原本橙红的晚霞已经被灰黄色取代，云层还没形成，风已经先来了。
“来不及绕路了。”她说，“只能穿流沙带。”
两人加快脚步，沿着管道走向冲向岩柱群边缘。刚踏进第一根石柱投下的阴影，地面就开始抖。
第一粒沙砸在她脸上时，她正把赵远推进一处凹槽避难位。
紧接着，狂风卷着沙石扑来，像刀子一样刮过裸露的皮肤。
她背对着风暴，手抓岩壁。耳边全是呼啸声，眼前一片昏黄。
“沙暴提前了！”仓仔大叫，“而且不是自然形成的！频率和沙盘激活信号一致！”
“谁激活的？！”她吼回去。
“不知道！但你现在必须做决定——救赵远，还是抢沙盘！”
话音刚落，风中浮现出一个人影。
银白长发，淡绿竖瞳。是林夕。
但她只有半透明的轮廓，声音断断续续，像坏掉的录音。
“程知遥……”她开口，“救赵远……还是拿沙盘……选一个。”
程知遥愣了一秒，随即冷笑。
她抬起右手，狠狠咬破舌尖。
血腥味瞬间充满口腔，大脑猛地清醒。
“我不选。”她说，“我又不是游戏副本Npc，凭什么二选一？”
林夕的残影晃了一下，重复道：“救赵远……还是拿沙盘……选一个……”
“闭嘴。”她抹掉嘴角血迹，“你不是林夕，你是被人设好的提示程序。”
风更大了。整片岩柱群开始共振，发出低沉嗡鸣。中央一根最高的石柱裂开一道缝，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盘缓缓滑出——表面刻满动态星纹，正是真沙盘！
与此同时，赵远在旁边突然挣扎起来。
“不……我不是……啊！”他抱住头，眼球泛白，手臂上的黑色纹路剧烈跳动。
孢子在他体内苏醒了。
“别碰我！”他嘶吼，“我会伤到你！”
程知遥看了一眼沙盘，又看了一眼赵远。
她冲过去，一把将反重力装置从背包里拽出，按在最近的岩柱底部。磁吸锁咔哒固定。
然后她抽出绳索，一头绑住自己腰间，另一头甩向沙盘。
风太大，第一次没勾住。第二次她借助一次短暂的风眼间隙，精准甩出，钩爪卡进了沙盘边缘的接口孔。
她猛拉绳子，同时按下反重力装置的启动键。
装置嗡鸣升空，带动整条绳索高速旋转。沙盘被离心力扯动，脱离石柱裂缝，在风暴中划出一道弧线，直奔她手中。
就在她指尖碰到沙盘的瞬间，天空炸开一片光幕。
无数星点浮现，组成一张扭曲的星图投影。
仓仔尖叫：“警告！这是异形篡改过的坐标版本！72小时前上传的假数据！”
“那就毁了它。”她说着，把沙盘塞进仓库。
可就在关闭仓库的刹那，沙盘表面闪过一行字：【真实母域坐标已锁定】。
她心头一震。
这不是她输入的信息。
风还在刮，但她发现周围的沙粒运动方式变了。有些向上飘，有些横向移动，甚至有几粒逆着重力悬浮。
空间错乱开始了。
现实和幻象混在一起。她看到赵远站在五米外，又看到他在十米高的岩柱顶端挥手。两个影像同时存在，真假难辨。
“程知遥……”林夕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从她自己的嘴里冒出来的，“你逃不掉的……系统会崩……你会死在这里……”
她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疼。
是真的。
“仓仔！同步记录所有异常数据！”
【收到！但电量只剩15%！】
“够了。”她说，“只要撑到绿洲就行。”
她转身去扶赵远，却发现他不见了。
原地只剩一只掉落的外骨骼部件。
她心头一紧，四下张望。
下一秒，赵远出现在三米外，满脸惊恐地看着她：“你……你怎么有两个影子？”
她低头一看，地上确实有两道影子，角度完全不同，像是来自两个光源。
“不是影子。”她说，“是时空折叠。”
她抓住他的肩膀：“听我说，不管看到什么，都跟着我走。一步都不要离。”
赵远点头，牙齿打颤。
她把反重力装置重新绑在腰间，准备启动撤离程序。就在这时，风中再次浮现出林夕的残影。
“救赵远……还是拿沙盘……选一个……”
“我都拿了。”她盯着那虚影，“我还活得好好的。”
残影歪头，声音开始失真：“逻辑错误……逻辑错误……执行清除……”
话没说完，整个人像信号不良的屏幕一样闪了几下，消失了。
程知遥没松懈。她拉着赵远往岩柱群边缘走，每一步都踩在实地上确认方位。
沙盘在仓库里发烫，像是在试图连接什么。
仓仔突然提醒：【检测到高频数据外泄！沙盘正在主动发送信号！】
“切断隔离层！”她下令。
【已封锁三级权限，但无法完全阻断！它有自己的唤醒协议！】
她咬牙。这东西比想象中危险。
终于走到边缘地带，风势稍弱。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岩柱群，大部分已经淹没在黄沙中，只剩下几根尖顶露在外面。
“走了。”她说。
反重力装置启动，托着两人缓缓升空。
就在他们离开地面五米时，沙暴中心突然静了一瞬。
所有的沙粒停止飞行。
空中浮现出完整的星图投影，正对着沙盘所在的位置。
一道光束从天而降，落在她刚才站的地方。
地面烧出一个完美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