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还在往下掉。
程知遥从坑里爬出来，背包歪在一边，左手死死抓着接口。仓库表面裂了道缝，像被刀划过。她喘了口气，喉咙干得发疼，左臂的疤又裂了，血顺着袖子流到指尖，滴进沙子里。
她没动，先摸了摸后背。
小朵还在，缩成一团，脸埋在她肩上。
“仓仔。”她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醒着吗？”
肩头的小熊晃了晃，像素块组成的脸闪了几下：“低功耗运行中……环境扫描启动……大气含尘量超标，无水源信号，地表温度48c。”
“行吧。”她咬牙撑起身子，“至少还能报数。”
背包接口松动，她扯下战术绷带缠了几圈，再把星空吊坠贴到太阳穴。脑子里嗡了一下，像是电流窜过。
视野边缘浮出半透明界面，绿光一闪。
系统勉强通了。
她拖着伤腿往沙丘顶爬，每走一步，左腿就像被钉子扎进肉里。风沙打得脸生疼，能见度不到十米。到了顶，她趴下，眯眼扫视四周。
远处有岩层断裂带，石头裸露，像是被什么巨力撕开的口子。那里比平地安全。
她正要起身，背上小朵突然轻声说：“姐姐……娃娃说话了。”
程知遥猛地回头。
小朵怀里那个破布娃娃，眼睛亮着红光。
“错误路线，建议向西北方移动。”娃娃声音机械，没一点起伏。
她愣住，盯着那双发光的眼睛。
这玩意儿之前就是个旧玩具，连电池都没换过，怎么会说话？
“仓仔。”她低声问，“检测到信号源了吗？”
“有。”仓仔语气不爽，“频率蹭我频段，不是我发的！警告，外部AI介入，建议立即隔离。”
她立刻把娃娃从小朵怀里拿出来，放在沙地上，枪口对准它的脑袋。
“你是谁？”她问。
娃娃眼珠转了半圈，红光闪了两下：“代号‘守望者-7’，绑定指令：保护小朵·优先级最高。”
程知遥没放下枪。
“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影噬变的？”
影噬能拟态，能复制记忆，能伪装成任何人。她见过太多假的。
娃娃沉默两秒。
背部那块星图标记突然亮起，投出一段波形图案，在沙地上跳动。
她瞳孔一缩。
那是陈铁外骨骼残片里的坐标校验码。只有她和陈铁知道的加密信号。
她缓缓放下枪。
“你到底是谁做的？”她问。
“最后遗产。”娃娃回答。
就四个字。
她盯着它看了几秒，抬头看小朵。孩子脸色发白，额头烫手，已经开始发烧。
不能再在外面待了。
“你说西北方向？”她问娃娃。
“是。西北偏北17度，距离六公里处有干涸河谷，可作隐蔽通道。”
“仓仔，地形匹配吗？”
“数据库残缺，无法完全验证。”仓仔说，“但根据现有地图碎片，该方向确实存在古河道痕迹。”
两个信息源对上了。
但她还是犹豫。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AI，说自己是“遗产”，还知道陈铁的秘密。万一它是观星庭留下的陷阱呢？
可小朵烧得越来越厉害，风沙越来越大，再不动就要出事。
她咬牙，抱起小朵，把娃娃塞回她怀里。
“走。”
她拄着激光炮当拐杖，一步步往下滑。沙子打在脸上，像针扎。每走一步，左臂的伤口就抽一下。
快到山脚时，娃娃突然又开口：“检测到三支移动单位，正从东南、西南、正南包抄，预计接触时间23分钟。”
她停下。
“显示出来。”
娃娃腹部裂开一道缝，投出全息地图。三个红点正在快速接近，轨迹稳定，速度一致。
是沙地车。
而且是三队，分三个方向围过来。
她盯着地图，脑子里飞快算路线。如果继续直线走，肯定会被堵住。只有绕河谷，才能甩开他们。
“你怎么知道这些？”她问。
“热源捕捉，声波分析，地形建模。”娃娃说，“数据来源：地下埋设的微型传感阵列，由陈铁部署。”
她心里一震。
陈铁早就在这片沙漠布了眼线。
难怪他敢让她来。
她低头看怀里的小朵，孩子已经半睡半醒，嘴唇发干。娃娃贴着她胸口，红光微微闪烁，像是在安抚。
“你还剩多少能量？”她问娃娃。
“主电源受损，备用模块支撑约四小时。通讯功能已关闭，仅保留感知与导航。”
“够了。”她说，“只要能带我们到河谷就行。”
她调整方向，朝西北走。
风沙越来越大，天色昏黄。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实。左臂的血浸透了绷带，但她不敢停。
走了大概一公里，娃娃突然说：“左侧三点钟方向，有塌陷区，建议绕行。”
她立刻停下，往前看。地面看起来平整，但仔细一看，沙面有些凹陷。
她绕过去，刚走五步，身后传来“咔”一声。
回头一看，刚才站的地方塌了，露出下面黑漆漆的洞口。
她出了一身冷汗。
这娃娃真能预判地形。
“你到底是什么级别的AI？”她忍不住问。
“非标准分类。”娃娃说，“核心协议：守护目标至最后一刻。”
她没再问。
又走了一段，小朵突然咳嗽起来，身体抖了一下。
“姐姐……好渴。”她小声说。
程知遥摸了摸水壶，只剩底子。她看了看四周，一片荒芜。
“再忍忍。”她说，“进了河谷就有遮阴的地方。”
娃娃突然说：“建议加快速度。沙蜥团队携带电磁干扰器，可能影响我的信号输出。”
她心头一紧。
沙蜥能追踪她，说明他们已经盯上仓库了。现在连娃娃都可能被干扰，必须赶在断联前进入安全区。
她咬牙提速，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走。
终于，前方出现一道深沟。
干涸的河床，两侧是岩石壁，能挡风。
她几乎是滚下去的，背靠石壁坐下，大口喘气。
小朵被她轻轻放在怀里，娃娃贴在她胸口，红光稳定。
“到了。”娃娃说，“前方六公里为风险缓冲带，建议夜间行进。”
她点点头，抬头看天。
太阳还没落，但风已经开始变冷。
她检查背包，仓库裂痕暂时稳定，仓仔还在运行，但声音越来越弱。
“你撑得住吗？”她问。
“低功耗模式维持中。”仓仔说，“别指望我给你放烟花。”
她扯了下嘴角。
至少还能贫嘴，说明没彻底坏。
她低头看小朵，孩子睡着了，呼吸还算平稳。娃娃的红光一闪一闪，像是在计时。
“距离下一风险区，还有六公里。”它轻声说。
她握紧激光炮，盯着河谷出口。
风卷着沙粒打在石头上，啪啪响。
她的手指慢慢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