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云舟穿梭于光怪陆离的众念海,越过一片片由狂喜念头组成的金色浪涛,绕过几处散发着深沉绝望气息的墨色意识漩涡,最终在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减速。
映入张问眼帘的,并非他想象中的亭台楼阁或仙家洞府,而是一片庞大无比、由无数梦境碎片与纯净念力交织构建而成的立体画卷。
那是一片悬浮于意识之海中的建筑群,风格奇异,融合了诸天万界不同文明的特色。有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的东方宫殿,悬浮于七彩祥云之上;有洁白宏伟、石柱林立的西方神殿,笼罩在圣洁的光辉中;有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流线型金属堡垒,表面数据流光闪烁;甚至还有童话般的糖果屋、阴森的古堡、浩瀚的星舰残骸……种种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以一种违背常理却又和谐共存的方式,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这片区域,共同构成了一座梦幻迷离的梦境之城。
城门口,并无实质的守卫,而是两尊高达百丈、由无数赞美与敬畏念头凝聚而成的念力巨人。它们身披流光溢彩的铠甲,面容威严,如同门神般肃立,无形的精神威压扫视着进出的人流。城门上方,一块巨大的、仿佛由凝固的极光构成的牌匾,闪烁着三个流转不息、蕴含着催眠力量的大字——
织梦坊。
“这便是织梦坊的外坊区域了。”琉璃操控着念云舟缓缓降落在一处由白玉念头铺就的广场上,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汇聚诸天梦境精华,乃是众念海浅层区域最大的筑梦师交流与贸易之地。”
张问踏上广场,脚下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踩在真正的玉石上,但仔细感知,却能发现其本质依旧是高度凝练的纯净念力。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料、美食、甚至奇花异草的芬芳,这些都是由强大筑梦师以念力模拟出的、足以以假乱真的感官体验。耳边萦绕着空灵的音乐与欢声笑语,无数身着各色服饰、气息强弱不一的筑梦师穿梭其间,或在街边由念头幻化的店铺前交易,或三五成群交流心得,或在空中以精神念力演示着光怪陆离的梦境景象。
一派繁华、祥和、充满活力的景象。
然而,张问体内的混沌魔龙婴,却在踏入此地的瞬间,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不可查的悸动。那并非兴奋,而是一种……排斥与警惕。仿佛这看似美好的表象之下,潜藏着某种与它本源相悖的、不协调的东西。
“琉璃,回来了?”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传来。只见一名穿着华丽锦袍,手持一柄镶嵌着硕大“迷幻宝石”折扇的青年,摇着扇子走了过来。他面容俊美,但眼神流转间带着一丝浮夸与算计,目光在张问身上扫过,带着审视。
“嗯,云梦泽,这位是张问道友,新来的‘漂流者’,对筑梦之道颇有兴趣,我带他来坊内看看。”琉璃介绍道,随即对张问说,“这位是云梦泽,我们织梦坊外坊的‘引梦人’之一,负责接待新人。”
“哦?新来的?”云梦泽合上折扇,用扇骨轻轻敲打着手心,笑道,“能得琉璃你亲自引荐,看来这位张道友有些不凡啊。不知来自哪个繁华大界?或是哪个着名的碎片世界?”
张问依照之前的说辞,平静道:“在下来自刑天大陆,偏远小界,不足挂齿。”
“刑天大陆?”云梦泽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展开折扇,掩饰了过去,笑容依旧热情,“无妨无妨,既入众念海,便是有缘。我织梦坊海纳百川,最是欢迎各方道友。张道友初来乍到,想必对筑梦之道尚不熟悉?我们织梦坊有最基础的《筑梦心经》出售,还有资深筑梦师开设的讲坛,包教包会,价格公道!”
他话语连珠,如同市井商贩,与这梦境之城的仙家气象颇有些不符。
琉璃微微蹙眉,打断道:“云梦泽,张道友之事,我自有安排。你先去忙吧。”
云梦泽也不在意,笑嘻嘻地对张问道:“张道友若有任何需要,尽管来找我云梦泽,保证让你在这众念海,宾至如归!”说完,便摇着扇子,走向另一群刚入城、面露好奇之色的新人。
“此人便是如此,性子浮夸,但做起引梦人的差事倒也尽责。”琉璃略带歉意地对张问解释道,“织梦坊外坊鱼龙混杂,各类人等皆有,张道友还需多加留心。”
张问点头表示明白。他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琉璃带着张问穿过繁华的街道,边走边介绍:“外坊主要是一些散修筑梦师、小型的梦境商铺以及交流区域。真正的核心,是内坊。”他指向城池深处,那里被一层朦胧的、仿佛由无数梦境薄膜叠加而成的光晕所笼罩,看不清具体景象,只能感受到其中传来的、更加深沉浩瀚的精神波动。
“内坊由坊主‘千幻先生’以及诸位执事掌管,收录着织梦坊真正的核心传承《大梦万境诀》的高深部分,以及诸多禁忌的梦境秘术。寻常弟子和外来者,若无引荐或特殊贡献,不得入内。”
张问默默记下。这织梦坊等级森严,内外分明。
沿途,他看到了更多织梦坊的修士。有的在店铺中出售各种由念力凝聚的“梦晶石”,其中封存着特定的梦境片段或情绪体验,供人购买“品尝”;有的在广场中央搭建起临时的“梦境剧场”,向围观者展示自己编织的华丽梦境,吸引赞叹与追随者;还有的则行色匆匆,身上带着一丝血腥与混乱的念力残留,显然是刚经历过“意识争斗”归来。
一切都显得如此“正常”,就像一个专精于精神修炼的强大宗门。
然而,张问敏锐的灵觉,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不和谐的细节。
在一些偏僻的巷道角落,他偶尔能瞥见一些蜷缩着的、眼神麻木空洞的修士,他们周身念力涣散,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梦想与活力,如同行尸走肉。琉璃对此的解释是“修行不慎,迷失于梦境的反噬者”。
此外,他还注意到,一些织梦坊正式弟子的眼神深处,除了对梦境的痴迷外,似乎还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与偏执。他们谈论起《大梦万境诀》的至高境界——“梦境不灭,己身不死”时,那种近乎病态的向往,让张问隐隐感到不安。
这让他想起了幽冥洞那些进行“万魂血祭”的疯子,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那种为了力量不顾一切的内核,似乎有某种相似之处。
“琉璃师兄,你回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张问转头,看到一名年纪似乎不大的少女,穿着朴素的织梦坊学徒服饰,正捧着一卷散发着微光的玉简,站在路边。她面容清秀,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未经世事的单纯。
“嗯,梦芷,今日的《基础念力疏导》可曾习练完毕?”琉璃语气温和地问道。
“还、还有一些不解之处……”名为梦芷的少女低下头,小声说道。
“无妨,晚些时候我来指点你。”琉璃笑了笑,随即对张问道,“这是梦芷,与我同期的学徒,性子有些内向,但在念力感知方面颇有天赋。”
梦芷偷偷抬眼看了张问一下,接触到他的目光,又立刻像受惊的小鹿般低下头去。
张问对她微微点头,心中却是一动。这少女身上的念力,纯净得有些不自然,仿佛被刻意“洗涤”过一般,与这众念海庞杂的念力环境,以及织梦坊其他弟子身上那种或狂热、或精明的气息,格格不入。
“走吧,张道友,我先带你去‘客居梦阁’安顿下来。随后,我会将你之事禀明执事。”琉璃说道,引着张问走向一座由暖白色念头构建而成的、如同云朵般的阁楼。
张问跟随其后,心中思绪翻腾。这织梦坊,表面繁华祥和,传授正统的筑梦之道,但内里似乎潜藏着不少秘密。那些迷失者,弟子眼中的狂热,以及梦芷那过于纯净的念力……都透着蹊跷。
尤其是混沌魔龙婴那丝本能的排斥,让他更加确信,此地绝非善地。
但眼下,他需要借助此地了解众念海,学习筑梦之术,增强实力。同时,也要暗中调查,这织梦坊光鲜表象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是否……与那神秘莫测的“古冥府”有关?毕竟,无论是“梦境”还是“古冥府”,似乎都涉及到了意识、虚幻与存在的边界。
他的卧底生涯,仿佛从幽冥洞,又延续到了这织梦坊。
新的棋局,已然展开。而他,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在这梦境与现实交织的迷宫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