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临重新坐回主位，双手交叠放在桌上。
“听了大家的发言，我很欣慰。”
听到这里没人敢松口气，因为都知道这话后面肯定有“但是”。
果然！立马就来了。
“但是，”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我要的不是纸上谈兵，而是实际行动。
刚才我让张秘书把最近三个月的投诉做了一个统计，共计518起，目前还未处理的86起。
我大致看了一下，几乎每个局都有涉及，那接下来咱们就来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第一排最左侧的民政局局长张明宇被谢知临的目光锁定时，手里的钢笔“啪嗒”掉在笔记本上，洇开一小团墨渍。
“这一轮就张局长先来。”
谢知临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
“老百姓说我们拿着纳税人的钱不办事，民政局作为离群众最近的窗口单位，你怎么看？”
张明宇喉结滚动着吞咽口水，扶了扶眼镜才颤声开口。
“谢书记，民政局窗口一直推行‘最多跑一次’政策，但确实存在部分基层办事效率不高的问题……”
“说具体的。”谢知临打断他。
“别拿政策当挡箭牌，老百姓说的是‘不作为’，不是问你政策好不好，就投诉问题展开来说。”
张启明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深吸一口气。
“上个月接到三起投诉，有个老人补办结婚证跑了四趟，因为办事人员没一次性说清材料；
还有低保审核拖延，导致两户家庭晚领了一个月补助……这些问题我们正在整改。”
“正在整改？”
谢知临身体微微前倾，白衬衫领口的党徽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等你整改完，老百姓的信任感早就凉透了吧！下周一把整改方案送到我办公室，每笔投诉的处理结果要附当事人签字确认，少一份都不行。”
张启明脸色发白地应着，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浸透了鬓角。
下一个轮到住建局局长刘江河，他刚要开口就被谢知临摆手制止。
“刘局长不用解释拆迁款发放的事，我上周刚收到信访办转来的匿名信，说你们某项目的补偿款比标准低了三成。十分钟后，你先把这事说清楚。”
刘长河瞬间僵在座位上，手指死死攥着桌沿，指节泛白如纸。
会议室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每一声都像敲在众人的心尖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过，每个人的汇报都在谢知临的追问下无所遁形。
估计大家都没想到，这个新来的谢书记对于问题了解的如此透彻。
环保局局长说治污设备全负荷运转，谢知临直接甩出暗访拍到的污水直排照片；
教育局局长夸师资调配合理，他当场拨通某乡村小学的电话，让校长在免提里说缺编半年的困境。
“谢书记，基层问题复杂，有些积弊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交通局局长试图辩解，却被谢知临冷冷打断。
“复杂？有多复杂？群众等着过河，你说桥难建；群众盼着通路，你说资金紧。
可我怎么听说，你们单位上个月刚换了三辆新车？”
这话像一记耳光抽在脸上，交通局局长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谢知临却像没看见似的，翻开自己的笔记本：“继续说，下一个该财政局了。”
时针爬到十二点时，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会议室，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有人的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那人慌忙低下头，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
谢知临看了眼表，语气竟带了点笑意。
“都饿了吧？本来想请大家吃饭，但转念一想，饿着肚子或许更能记住老百姓的难处。
毕竟他们办事左一趟、右一趟时，可没人管饭。”
这话听得众人脊背发凉。
都知道新书记毒舌，却没料到他如此不留情面。
那些平日里在各自领域呼风唤雨的局长们，此刻像被按在砧板上的鱼，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下午一点，轮到市场监管局局长汇报。
他刚说到食品安全抽检合格率，谢知临忽然起身走到会议室中央，手里把玩着那支录音笔。
“打断一下，我给大家先讲个事情。
上周我在便民市场买了斤牛肉，回家发现是注水的，找摊主理论，你们猜他怎么说的？
他说‘你随便告，市场监管的来了也没用’。”
谢知临目光扫过市场监管局局长：“王局长，你说这摊主怎么就这么有底气？”
王局长满头大汗地站起来，腰弯得像个虾米：“是我们监管不到位，我一会儿安排专项检查……”
“不用一会儿。”谢知临坐回椅子上。
“现在就打电话安排，让他们下午把全市所有便民市场查一遍，结果晚上六点前报给我。”
王局长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手指抖得几乎按不准号码。
最后一个发言的是政府办主任韩伟，他声音沙哑地总结着各部门的问题，时不时抬头看谢知临的脸色。
说到末尾，他犹豫着开口：“谢书记，大家确实认识到错误了，接下来一定……”
“认识到就够了？”谢知临挑眉。
“老百姓要的是结果。从这周开始，每周五下班前，各单位把本周解决的民生问题报给政府办，我要亲自看。
解决不了的说明原因，别拿‘正在办理’当答案。”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口。
“忘了告诉大家，这段录音我已经备份存档。
下次谁再让我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咱们就把录音和今天的‘听后感’一起发到政务公开栏上，让全市人民都听听。”
这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众人紧绷的神经，有人腿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谢知临却像没事人似的，拿起自己的笔记本走出了会议室。
而留在会议室里的人，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敢重重地喘口气。
有人瘫坐在椅子上抹汗，有人捂着肚子冲向卫生间，还有人掏出手机给下属打电话，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这场长达五小时的会议，像一记重锤敲在了连市官场。
从那天起，各单位的办事效率肉眼可见地提升，更重要的是，没人再敢轻视这位年轻的市委书记。
谢知临回到办公室时，桌上的茶早已经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