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越各部虽散居群山,自成部落,但并非全然孤立。他们之间通过隐秘的小径、特定的信号互通声气,在面临共同威胁时,亦会短暂联合,守望相助。历年抢粮,他们早已摸透了官军的脾性:小股官军,仗着地利便敢硬碰硬;大股官军进剿,他们便化整为零,遁入深山,让你无处着力;若是规模适中的官军,他们为了保住抢到的粮食和彰显武力,也会临时纠集数部人马,与官军狠狠做过一场,待官军承受不住伤亡,自然便会退去。
这套与官军周旋的“老黄历”,山越人用了祖祖辈辈,自认早已将官军看得通透。
然而,近日接连两个部落下山抢粮,却如同石沉大海,一去不回。派出的探子只在王家坳附近发现了激烈战斗的痕迹和少量同族尸体,大批族人生死不明,下落成谜。这绝非往常官军的作风!
山越人何时吃过这等闷亏?一股同仇敌忾的怒火在群山之间蔓延。
会稽郡山越诸部中势力最大、威望最高的首领潘临,终于坐不住了。他发出集结令,召集各部大小首领齐聚他的山寨。
“汉狗欺人太甚!竟敢吞我两部儿郎!此仇不报,我等还有何颜面立足于这大山之中?”潘临声如洪钟,怒视着帐下各部落首领,“我们必须让这些新来的官军知道,这会稽郡的山林,是谁的天下!”
群情激愤,各部首领纷纷响应。很快,潘临凭借其威望,集结起了二十万山越青壮!虽然武器简陋,多是竹枪、猎弓、柴刀,但人数众多,且熟悉每一寸山林,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一个阴险的计策在潘临心中形成。他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挑选出五千名最为精悍、行动敏捷的山越战士,命令他们依旧扮作寻常下山抢粮的部落,前往王家坳附近的另一个村庄行动,大张旗鼓,故意暴露行踪。而这二十万大军,则提前秘密运动,潜伏在那村庄附近的山林深处,张网以待!
潘临的意图很明显:用小股部队作诱饵,引诱那支“诡异”的官军前来,然后利用绝对优势的兵力和熟悉的地形,将其一举围歼,报仇雪恨!
果然,张飞部留在外围的斥候很快就发现了这支“胆大包天”再次下山的山越队伍。消息传回,张飞闻讯,不惊反喜!
“哈哈!还有不怕死的崽子敢来?正好让俺老张活动活动筋骨!”大胜之下,张飞早已将山越视作土鸡瓦狗,心中那点谨慎被骄狂彻底取代。他二话不说,点齐麾下六千人马,风风火火便朝着目标村庄扑去。
抵达村庄外围约二里地,张飞正准备故技重施,分兵布设埋伏圈和包抄路线。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头顶,那些高耸入云的古树枝叶繁茂处,几双锐利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是潘临派出的山越暗探,他们如同猿猴般隐匿在树冠之中,与山林融为一体。
当看到张飞部队开始调动,呈现出分兵合围的态势时,树顶的暗探立刻将一枚特制的树叶含入口中,吹出了一声惟妙惟肖、却带着特定韵律的奇异鸟鸣。这声音在山林间回荡,寻常人听来与自然鸟叫无异,但落入下方那五千诱饵山越的耳中,却如同惊雷!
“欧吼——!”
“官军来了!风紧!扯呼!”
那五千山越诱饵得到信号,毫不犹豫,立刻丢下刚刚开始抢掠的物资,发一声喊,如同受惊的鸟兽,朝着预设的撤退路线——那片埋伏着二十万大军的密林,亡命奔逃而去!
张飞刚把部队散开,便看到远处的山越人如同潮水般退去,速度之快,远超上次。他愣了一下,随即一股被戏弄的怒火和急于求战的躁动涌上心头。
“想跑?没那么容易!”周瑜、鲁肃“穷寇莫追”的叮嘱此刻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脑海中只剩下追击、杀敌的念头。
“杀——!给老子追!一个也别放跑!”张飞虎目圆睁,大吼一声,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当先冲了出去!他身后的士卒见主将如此,纵然觉得有些突兀,也不敢违抗军令,只得纷纷加快脚步,紧随其后,朝着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的密林追去。
张飞马快,顷刻间便追至山林边缘,手中蛇矛一挥,将两个落在最后、跑得慢的山越人刺倒在地。看着大部分山越人已经没入幽暗的林中,他更是心急,不管不顾,一勒缰绳,竟直接策马冲入了密林!
“将军!林中危险!不可冒进!”有裨将见状大惊,高声呼喊。
但杀得兴起的张飞哪里听得进去?他只觉得这些山越人不堪一击,只要追上去,便能再次取得一场大胜。他催促着战马,沿着山越人逃跑的痕迹,不断向森林深处追去。六千士卒见状,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主将涌入了这片光线昏暗、危机重重的原始丛林。
他们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个精心编织的死亡陷阱。就在他们全部进入山林之后,身后的来路隐隐传来骚动,似乎被什么东西悄然截断。而前方的密林深处,无数双充满仇恨和杀意的眼睛,正在阴影中注视着这支孤军深入的队伍。
潘临站在一处隐蔽的高坡上,看着如同无头苍蝇般闯入包围圈的张飞部,脸上露出了狰狞而残酷的笑容。
“关门……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