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岭把自己带的糕点拿到宁小啾眼前,示意她先吃点。
好奇问,“你还吃泥鳅?怎么不做熟了吃?活的味道格外好?”
宁小啾接过点心,扒开纸皮,抓了一块奶糕就塞进嘴里。
就着顾希岭递过来的水,咕咚咕咚咽下了肚。
擦把嘴,这才摇头,也不瞒着,直接把手腕上的小金亮出来晃了一下,“诺,它吃的。”
顾希岭看见小金,除了愣了下,没啥反应。
顾重久却猛地后退一大步。
自诩两世为人,再不会为琐事动容的重久公子,脸色骤然白了下去。
苗疆特有的赤链蛇,剧毒无比。
没有人知道,他对蛇的恐惧有多深。
漆黑的水牢,恶臭的气味,浑浊的污水,水里游动的软体动物,伤口尖锐的疼痛,缺失的四肢 ……
每一种,都是梦魇般的存在。
眼睛瞬间血丝浮起,嘴唇眼角的抽动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站在一边的阿贵立即扶住顾重久,果然他手已经在抽搐了。
顾阿福也顾不得什么面什么泥鳅的,大步冲了回来,和阿贵一左一右,扶住了顾重久。
宁小啾这是头一次见到顾重久如此狰狞的模样,真的愣了几秒,不然第一个扶他的,肯定是她。
顾重久被扶着坐到石凳上,阿贵和阿福一边一个,替他抚着后背朝下顺气。
顾希岭也是头一次见到,和宁小啾一样愣在那。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个惊才绝艳的弟弟竟然还有隐疾在身。
宁小啾蹲到一只手撑着额头的顾重久身前,难得弱弱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怕小金。”
阿福是个暴躁的,伸手一把推到宁小啾肩上,不妨把她推个倒仰。
对她怒目而视,“你就是个害人精,每次来都引得公子犯病,公子这样全是你害得,你快走吧,别再来霍霍我们公子。”
不等人扶,宁小啾就自己原地坐起来。
也不在意阿福的话难听,只管把脑袋钻到顾重久脸下面,试图看他的脸色。
她的大漂亮被吓坏了,她这心疼得,都要抽一起了。
顾重久此时已经平复下来了。
重生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他每每想起前世就会痉挛和夜不能寐的状况,其实已经改善很多。
仇恨,是个很奇怪的情绪。
当时间越来越久,距离越来越远,身边围绕的幸福越来越多,那份深刻就会消磨得越来越浅。
他已经好多天没有被梦魇影响了。
今日若非没有防备,骤然看见颜色太过鲜艳的蛇,冲击到心底深处恐惧的话,他也不会当着宁小啾和顾希岭的面失态。
就是失态。
除了前世最后那两年,他从小到大都是矜贵无双的贵公子。
优雅、端方、得体,君子之风仪,如玉净离尘。
这些,向来是他在人前表现出来的姿态,帝都玉郎君的名号不是白得的。
可刚才,他嘴歪眼斜,满目狰狞,不堪入目。
他用手撑额,是觉得真没脸见人了。
特别是,还在宁小啾面前,让他想逃走的念头都没提起来。
逃有用吗?逃了大概只有自己可以当没发生。
算了,就这么地吧,他本来,也不是完美的人。
顾重久缓缓睁开眼,入目却是一张还带着奶膘的白皙脸蛋。
宁小啾正坐在他脚边,歪着脑袋,差点把脖子扭成直角,从低朝上,用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翻着眼皮瞅着他。
嗐!
这距离,近在咫尺,他的鼻息甚至拂动了她的发丝。
顾重久下意识吐口气,霍得一下坐直了身子。
“二弟。”顾希岭看他坐起来,立即细细打量他,满脸都是担忧。
宁小啾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用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盯着他。
现在顾重久除了眼睛血丝未褪外,别的都挺正常。
“我无事,”顾重久对顾希岭笑了笑,“小时候被蛇吓到一次,刚才就是没防备,突然看见就,这样了,大哥不用担心。”
‘咕噜噜’一阵腹鸣,从宁小啾肚子传来。
宁小啾赶紧捂住不听话的肚皮,小心地睨着顾重久。
也难为她,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妖鸟,竟然在怕他生气。
对她笑了一下,顾重久看着顾阿福,“让你去小厨房拿面你怎么还在这里。”
一心只为公子出气的顾阿福:“ ……哦。”
“泥鳅。”宁小啾弱弱地提醒。
没办法啊,小金都快扭成麻花了。
再说了,宁小啾见顾重久好像没生气,胆子立即大了。
当然,不敢问他隐疾的事,而是为小金发声,“小金它真不咬人的,它还帮我引开山谷里的人,它可是条好蛇。”
“泥鳅,给她。”顾重久已经没脾气了,抬手揉揉眉心,刚才的发作让他双眼有点发涩。
“喏。”阿福应了一声,又瞪了眼宁小啾,这才转身飞快跑走了。
阿贵是个机灵的,见公子对宁姑娘如此纵容,心底有了想法。
上前对宁小啾道:“宁姑娘,属下扶你起来吧,这地上凉。”
这个小伙子懂事儿。
宁小啾倒没觉得地上凉,但不妨碍她对懂事的随从露出笑脸。
没等阿贵扶,她就自己蹭到顾重久身侧的石凳上坐下了。
“哎呦呦,你这小子,扛着老夫这是要作甚。”
这时候,纪钊扛着一个白发老头冲进了院门。
老头被放下,还揉着被硌得生疼的胸口,骂骂咧咧,“老头子都六十有七了,本来还能再活十年,被你这小子硌得只剩三年好活了。”
这就是定国公府的于大夫,曾任太医院院首,致仕后就被太夫人给留在了国公府。
顾重久对这位老御医很是尊重,起身把人扶过来坐下,笑道:“纪钊就是脾气急,你老别怪他,是我这里有个奇怪的病人,想让你过来看看。”
“哪里奇怪,我瞅瞅。”于大夫活到这把年纪,也就对奇特的病人才有点兴趣。
等看见面色发青的蔡秀后,于大夫面色凝重起来。
顾重久一个眼神,纪钊就默默上前。
卷起蔡秀,就准备甩到肩上。
于大夫抬脚就踹了纪钊一下,吹胡子瞪眼,“你个臭小子,老夫就是这么对你的?她都这样了,扛着不硌死了,给我抱好啰。”
纪钊无奈,他的命还是这老头救回来的,只能老实连人带被打横举起来。
得亏他武功不差,不然还举不动。
不等老头发脾气,纪钊脚底抹油,一个箭步就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