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就是暗自替顾公子惋惜,好好一朵鲜花,被宁家这坨牛粪给浇了。
宁家这姑娘,除了长得不错外,这脑子是够蠢的。
就不会和他讲讲价什么的,免费几个人,还不是他这个掌柜说了算?
说不定他心情一好,他哥哥免费也是可以的。
呵,蠢啊。
周掌柜挺着胖肚子晃晃悠悠走了。
宁淮景应景地点了两个香满楼最便宜的菜,炒青菜一份,凉拌胡瓜一份,加起来不到一钱银子。
然后,就是宁小啾的表演了。
从佛跳墙,到红烧蹄膀,从金池鱼,到玉带虾仁 ……香满楼二十道招牌菜,她一口气点了十二个。
剩下十个,还是宁淮景看小二的眼都直了,才踢了她一下,提醒她悠着点,她才意犹未尽地住口的。
行吧,好饭不能一口气全吃了。
剩下的,留着明儿再来品尝吧。
大手一挥,“好了,小二哥,先这么地吧,若不够我再喊你,去吧去吧,快上菜。”
十二道菜了,她还怕不够 ……
小二哥是同手同脚,直挺挺走的。
“他好像病了。”宁小啾有点担心。
要是周掌柜知道你这么能,估计也得病。
内个,三十天,香满楼不会被妹妹吃垮了?
造孽啊!
见识过妹妹吃相的宁淮景,很是替周掌柜担忧。
“十二道?!”
二楼,掌柜的专用小屋里,听到小二战战兢兢的回话,周掌柜嗓子都劈叉了。
这还是人吗?啊?
谁家好人能一顿十二道拿手名菜?
她知不知道这十二道菜要多少银两?
光食材就要十几两银子,按菜单价简单加一下就是近五十两!
她一个小娘们一顿就要霍霍五十两,那三十顿呢?
哪个懂事的小娘子去人家家里白吃白喝,不得给主人个面子?
她是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砰”一声,周掌柜的胖手拍到案上,算盘跳起来又落了下去,算盘珠都蹦掉了一个,叽里咕噜滚到桌子下面。
小二哥就怕掌柜不气死一样,还干巴巴接着来了一句,“还,还有,有一盆粳米饭,一盆。”
一盆!特娘的你还强调。
“ ……”周掌柜气得呼呼直喘,仅存的理智控制着他没当场发飙,东家还在旁边雅室,他不能引起东家的不满。
强压下窜到天灵盖的怒气,对小二挥挥手,“你去,盯着她,我就不信,她能把这些饭菜都吃光,但凡剩下了,你就立即扣下她!”
“是。”小二领命,左脚绊右脚地跑了下去。
周掌柜也站起来舒口气,一边琢磨,一边匆匆朝三楼走上去。
他要赶紧去和东家汇报,这宁家姑娘肯定是故意来捣乱的,香满楼什么时候得罪她了不成?
或者,是定国公府在后面支持她?
她拿着顾公子赢的兑牌,岂不是是顾公子同意的?
不然,她一个小小安宁伯府的姑娘,凭什么敢来挑衅香满楼。
莫非是东家的身份泄露了?
定国公掌握二十万西北大军,向来是东家重点关注的存在。
若是东家知道自己不知怎么得罪了定国公府,会不会把自己撸下去换成旁人。
不行,他好不容易把香满楼经营成东家满意的钱袋子,坚决不能拱手让人。
安宁伯府,宁家,擎等着挨收拾吧。
‘笃笃笃’
三楼尽头,拐了一条昏暗的檐廊。
沿着檐廊再拐两步,推开一道厚重的木门,眼前豁然开朗。
一处屋顶罩着琉璃的吊脚屋,静静矗立在一片绿植中。
贴着暗灰色瓷砖的廊道,两侧设着木栏杆。
沿着栏杆的绿植中,每隔三尺摆着一个汉白玉矮墩子,墩子上是一株株开得正盛的兰花。
若有懂花的人在的话,定会惊呼这里兰花品种之高。
天逸荷兰、金钻蝴蝶兰、翡翠兰,这三种,是摆盆最多的。
还有两盆素冠,两盘墨兰,都开得恰到时候。
帝都的气候,名贵兰花能开到三月就已是极限了。
可这里的极品,此时仍是盛开的模样。
不知此间主人费了多少心力才能养出这么多名贵兰花。
侧面也能看出,这位主儿财力之雄厚。
周掌柜站在精雕细刻的包金门外,静静等了片刻,门才从里面悄然打开。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笑眯眯把周掌柜请进去,声音清凌凌的叮嘱,“掌柜的慢点走,别带风过去,主子的宝贝丹霞出苞了呢。”
周掌柜一听,不但步子小了,气都不敢喘大了。
丹霞兰。
也不知哪个龟孙说给东家听的,说是海外极远的地方,有种奇特的兰,无根无叶,明明生于腐败无光之地,却开出最美最绚丽的花,此花,名幽灵。
他的东家就被这人的描述迷住了,觉得幽灵不吉利,还没看见花就直接称呼丹霞。
这一年多,沉迷于鼓捣这什么丹霞兰,废寝忘食的,连每月交上来的银子都没空数了。
真是造孽。
但东家的脾性是什么样的,周掌柜也只敢心里嘀咕两句罢了。
个人情绪,是万万不敢表露于前的。
他不但怕被撸下去,更怕的是,不知怎么死的。
琉璃屋顶所笼罩的地方,正是那丹霞兰的饲养地。
昏暗的光线,潮湿的气息,腐败的味道,隐隐还有丝腥臭。
这一处角落里,蹲着一个着雪白衣袍的男子。
周掌柜轻手轻脚凑过去,夹着嗓子小小声开口,“东家,下面出了点事,想和你讨个主意。”
男子面前,是个直径约摸六尺,高度一尺左右的圆形菜畦。
说菜畦也不正确,因为里面没有菜,只有一堆枯枝乱叶,再加上乌黑淌水散发着异味的稀泥,不如说是人造沼泽。
男人一身白袍,身材瘦削,墨发除了头顶一根簪子松松簪了一缕外,余下的都披在削薄的背上。
恍若未闻地拿着一根金色的小细棒,对着黑泥轻轻扒拉。
不知看到了什么,喑哑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喜悦,“真的出苞了,就说那边的土质肯定也会有,果然被我栽培出来了,羡慕死他们。”
听见东家的话,周掌柜腰弯得更低了一分,大气都不敢喘。
大概是心爱的花终于要冒头了,男子心情不错。
放下小细棒,缓缓站起身,拍了拍白皙的手,目光落到周掌柜身上。
皱皱淡淡的眉,漫不经心朝后边走,“累了,去那边。”
说着就脚步轻抬,朝屋子深处走去,那边没有光亮,漆黑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