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俊生在前，垂头屏气踏进殿门，上前两步，跪下见礼，“臣宁俊生参见皇上。”
宁小啾在后，睨一眼她爹，力保与她爹同款缩头缩脑的姿势，‘噗通’，就是跪得不熟练，膝盖着地的声音大了点，“宁，二娘，参见皇上。”
差点自称宁小啾，幸亏她爹刚说要细细想明白再说，好险。
那膝盖着地的噗通声，让宁俊生心里一抽。
我的儿，为父又失职了，忘告诉你跪地的诀窍，这可够你疼两天了。
别说宁俊生，上首的宏德帝也听得牙根一酸，他都多少年没遇到跪地叩头也跪得这么实在的了。
果然顾家大郎说得没错，宁家姑娘是个实心眼的。
就这一下，让素来多疑的宏德帝对宁小啾有了些好感。
谁不喜欢实诚孩子呢？
若这孩子既实诚又懂事，长得干净又好看，那就更喜欢了。
宏德帝对桃菲园刺客一事已经从不少人那了解过，除了那刺客的胡言乱语外，几个当事人与左龙卫说得相差不算远。
本来没想着召见宁家父女，但巧的是，今天一早连续两个人的提及，让他百忙之中对宁家姑娘起了想见见的念头。
“宁卿平身，赐座。”
宏德帝心情不错，让内侍给宁俊生赐了座。
赐座没有宁小啾这个小辈的事，她就老老实实站在她爹凳子后面。
“朕今日召你们来见，是为朱家桃菲园刺客一事，朕有一事不明。”宏德帝开门见山，宁俊生在朝中无实职，皇帝也不需要和一个臣子客套。
宁俊生起身弯腰，恭敬地回道：“臣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帝抬手朝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
眼神却是看向宁小啾，“此次刺客袭击，虽左龙卫到的及时，但毕竟有不少伤亡，听左龙卫到之前，是宁家二娘帮大家躲避刺客攻击的，有这么回事吧？”
皇帝声调不徐不疾，语气平平，完全听不出喜怒。
当皇上的说话原来是这样子啊。
比闺学里夫子照书宣读还没感情，难为那些大臣是怎么斟酌回话的。
宁小啾一边感叹，一边偷偷挑起眼角，试图偷窥一下传说中皇帝的长相。
别看宁俊生没有实权，他可是富贵纨绔堆里打滚多年的人，对皇帝的情绪有一定了解。
闻言回道:“确有此事，彼时我等在禽园遇刺，刺客众多，护卫不敌，当时情况很混乱，幸亏小女天生一把子力气，眼疾手快，及时带着大家躲闪，才等到左龙卫的到来。”
啊，我这个爹好会说。
宁小啾在心里给她爹点赞，他前边这么一说，后面若问她，她就晓得她该怎么回话了。
“如此，”皇帝这几天听得都是类似这种话，也没有多怀疑，话风一转再问，“宁二娘，那承恩侯府的姑娘，也是你跟去救的？”
这下直接点名，宁俊生就不能搭话，只能紧绷着头皮听闺女回话。
诶？
宁小啾疑惑，这皇帝怎么不按问她爹的问题问她？
她该怎么回？
下意识地，宁小啾就去看她爹，她爹垮着个脸，跟定那儿一样，眼珠子都不带朝她这动一下的。
顺便，真的就是顺便，她的生命中，委实没有低声下气缩头缩脑的时候，一旦与人对话，抬头挺胸就是她的常态。
她就顺便看着坐得高亮亮的中年皇帝，眼睛里，既没有畏惧，也没有瑟缩，只有坦坦荡荡的如水清澈。
她甚至还咧了下嘴，不过倒是收得及时，没有笑出八颗牙，声音干巴脆地回答道：“是我跟去的。”
既然当爹的没有暗示，那她就随心而答吧。
反正，宁大士官的脑袋没有人敢随便砍，皇帝也不行。
宁小啾看清皇帝的模样，宏德帝自然也看清她的长相。
一双杏眼因为眼尾拉长反似凤形，翘起的圆鼻头带了丝俏皮，丰润的唇是健康的粉色，鼓鼓的脸颊带着未消的婴儿肥。
第一眼，就是个五官精致明艳的小美人，
最出彩的，是她这一双灵动清澈又带着野性的眼睛，因为这双眼睛，衬得眼前的小娘子五官更加出众。
不出两年，此女当冠绝京都。
这就是宏德帝对宁小啾的第一印象，美。
即便是中老年皇帝，对美丽的事物也会有不自觉的纵容。
再开口，皇帝的声调似乎也没那么平板了，似乎，安宁伯都听出了丝类似逗孩子的错觉。
“哦？既是你跟去的，你说说是怎么救的宋家姑娘？”
说起这个，宁小啾真的认真斟酌了两秒，然后巴拉巴拉。
“我跟着那人跑进林子里，他跑得快，我跑得也不慢，他还挟着宋五娘，我就跑到前面大树上，等他经过，我就跳下去，正好砸到他脑袋上，这样就救了，就是我给宋五娘打手势告诉她在前面截他，她竟然没看懂。”
说到最后，她还发了句牢骚。
也就是这牢骚，让宏德帝丝毫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以宏德帝日日与各种心思的朝臣和后宫妃嫔周旋的经验，宁小啾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撒谎是分分钟就会被看穿的。
当然了，人宁二姑娘说得就是真话，她确实是这么救的呗。
宏德帝点点头，冷不丁道：“那个刺客被烧死是怎么回事？”
这话锋转的突然，让宁俊生头皮一紧，后背嗖嗖冒凉气。
刺客被烧死，流言坊间沸然，当爹的岂能一点不担心？
他又不是个傻的，那天神鹰突然自己飞了回来，旋即云阳公主的雅室烧光，同时烧出名的还有大皇子陈正和玄成道长。
他不是不想追问闺女，只是，他不敢问。
怕的什么，只要他不深想就是没发生。
桃菲园刺客之后，他就更不想知道了，就当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就好。
皇上这个问题，尖锐地直扎心口，宁俊生恍惚竟觉得胸口里面有点疼。
他要不要跪下求皇上？
二丫头不是妖怪，她一直都是他闺女，一直都是那个软糯糯喊爹的闺女，从来没变。
就在他茫然的时候，耳边响起女儿清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