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斗姆元君又拎着一个看起来颇为古朴沉重的酒坛,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烬渊宫。
人未至,声先到:“银烬!快来,看看本君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她周身似乎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来自遥远星空的凛冽气息,那是常年调度周天星斗运转留下的独特印记。
银烬正瘫在吊床上啃着清芷新做的蜜渍灵果,闻声懒洋洋地探出头,只见斗姆元君将那酒坛“咚”地一声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拍开泥封,一股极其浓烈、仿佛带着火焰般灼热气息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光是闻着就让人觉得喉咙发烫。
“这是‘烈阳焚心酒’,我们斗部特酿,最能淬炼仙骨,夯实根基!来,尝尝!”斗姆元君豪气地倒了两大碗,那酒液呈现出暗红色,隐隐有流光转动。
银烬蹙了蹙鼻,嗅到空气中那浓烈的酒香,感受到来自那酒坛的灼热气息,嘴角抽了抽:“真君,您这酒……听着就不像是我这等小仙能消受的啊。”
“怕什么!”斗姆元君豪迈地拍了拍酒坛,“有我在,还能让你被酒烧了不成?顶多就是晕乎几天,对修为大有裨益!”她目光一扫,看到桌上摆着一碟晶莹剔透、形如弯月的点心,顺手拈起一块丢进嘴里,眼睛一亮,“嗯!这是什么?清甜爽口,还有股凉意,好吃!”
“那是清芷用寒潭玉藕和冰晶糖做的‘冷玉糕’,”银烬从吊床上翻身下来,得意地炫耀,“专解油腻火气,正好配您那烈酒。”
清芷在一旁默默又端上一壶温好的、性质温和的灵芝茶,以防万一。
斗姆元君满意地拍拍清芷的肩:“好小子!手艺越发好了!比我家那几个只会循规蹈矩的夯货强多了!”随后她拉着银烬坐下,将一碗酒递给她,“来!”
银烬硬着头皮接过,那酒液竟如熔岩般暗红滚烫。她小心抿了一口,顿时觉得一股热流从喉咙直冲丹田,烧得她龇牙咧嘴,连忙塞了块冷玉糕压压。
斗姆元君见状哈哈大笑,自己却豪饮一碗,面不改色:“哈哈哈!你这点儿酒量可不行啊!想当年,本君同尽渊大人喝的那‘九幽寒潭酿’,可比这烈多了!那才叫一个透心凉,魂飞天外!”
尽渊大人?银烬一边运起仙力化解酒劲,一边捕捉到这个陌生的名号。听斗姆元君的口气,这位“尽渊大人”的地位似乎比她还要尊崇。她顺口问道:“尽渊大人?真君说的这位是……?”
斗姆元君又往自己的碗中倒满酒,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敬重:“尽渊大人啊,他有个你应该熟悉的称呼——创世神。”
创世神!银烬心中一动,又是这个创世神!她想起之前太上道尊曾提过,斗姆元君和清源妙道曾追随过这位创世神。她立刻顺着话题追问道:“确曾听闻过一些关于创世神大人的事迹,不知这位大人,是个怎样的人物?”
提到创世神,斗姆元君的眼神变得悠远而温暖,她放下酒碗,说道:“尽渊大人啊……是个对世间万物都很温柔的人。”她似乎陷入了回忆,嘴角带着笑意,“记得有一次,我性子急,修炼时差点走火入魔,是大人不惜耗费本源神力,耐心为我梳理暴走的星辰之力,守了我整整七七四十九日……还有,他曾为了救一株即将枯萎的凡间灵植,特意降下甘霖……在他眼中,似乎从无高低贵贱之分,无论是神是妖是人,乃至一草一木,都值得善待。”
她又说了几件琐事,无一不凸显出那位创世神悲悯、温柔、胸怀大爱的性格。最后,她像是想起什么,对银烬笑道:“说起来,我第一次看到你这宫殿名字——‘烬渊宫’时,还愣了一会儿呢。”
银烬心中微动,烬渊……尽渊……她当初随意取名,没想到竟有这等巧合?她按下这丝异样,继续追问:“那……这位大人如今在何处?为何天宫不见其踪?”
斗姆元君闻言,脸上的笑意淡去,化作一丝遗憾和不解,摇了摇头:“不知道。某一天,大人就突然消失了,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留下任何讯息。之后,实力仅次于大人的苍玄,便承接了掌管天宫的职责。”她叹了口气,“此事至今仍是个谜。”
银烬若有所思,又想起另一条线索,问道:“真君在天宫资历久,可曾见过发色是紫色的仙君?”
斗姆元君略一思索,肯定道:“紫色发色的仙君?嗯……应该是没有的。仙君皆由育神树孕育或下界苦修飞升,发色皆有定数。不过……”她顿了顿,“仙侍倒是有一位。”
银烬精神一振:“哦?是哪座宫中的仙侍?”
“不是哪座宫殿的,”斗姆元君道,“是尽渊大人身边唯一的一位仙侍,名为紫琰。他是受尽渊大人点化而成,可以说是天宫中的第一位仙侍。说起来,他的紫发很是特别,如同紫绸般璀错焕烂。”
如紫绸般璀错焕烂?银烬忆起那日在极北之地与黑衣人缠斗间瞥见的那一缕紫色发丝,确也是十分惹眼的,她又追问道:“那这位仙侍如今何在?”
“尽渊大人失踪后,紫琰也跟着一起不见了踪迹。”斗姆元君答道,随即有些好奇地看向银烬,“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银烬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敷衍道:“没什么,就是在卷帙云阁翻看一些古籍时,看到些零星记载,有些好奇罢了。”
斗姆元君恍然:“原来如此,卷帙云阁中确是有些关于尽渊大人他们的一些记载,”她话题一转,提到了正事,“对了,本君听闻你在清源妙道那老古板手下忙活下界之事?前些时日我观测星象,凡间某些地方的星力映射似乎有些微异常波动,虽不显眼,但与他所说的阴气滋生之地隐隐吻合,如今情况如何了?”
银烬没想到斗部也从星辰运转的角度注意到了下界的异常,便将下界鬼修滋生、地脉污染、以及目前用“涤尘金晖散”暂时压制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也提到了鬼魂进化速度极快以及天帝态度淡漠的棘手之处。
斗姆元君听完,星眸中闪过一丝锐利:“搅乱阴阳,滋生邪秽,此等行径,乃是对天地秩序的挑衅……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苍玄那家伙可能有他自己的考量吧,我会让手下星官多加留意相关星域动向,你们也要多加小心。若有需要帮忙,可来斗部寻我。”她性格爽快,直接表明了支持的态度。
两人又就此事讨论了一番。清芷在一旁安静地添酒布置点心,伺候得十分周到。
酒过三巡,斗姆元君看着清芷,又忍不住对银烬夸赞道:“银烬啊,你这小仙侍真是贴心可人,手艺又好。若不是看你宝贝得紧,我倒真想挖墙脚,把他拐到我斗部去做个掌事的星官!”
银烬闻言,立刻将清芷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一副护食的模样:“真君说笑了,清芷可是我的宝贝疙瘩,概不外借!”
清芷听到斗姆元君的话,先是心中一惊,又见银烬如此维护,心中暖融融的,连忙低头道:“小仙资质愚钝,只愿尽心侍奉仙君,不敢奢望星官之位。”
斗姆元君哈哈一笑,也不强求。
两人又侃天侃地地聊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斗姆元君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又塞给银烬一个小玉瓶:“喏,这几颗‘凝神丹’你拿着吃着玩,对稳固神魂有点小用处。”
银烬也不客气,笑嘻嘻地接过:“那便多谢真君厚赐了!”
斗姆元君摆摆手,晃晃悠悠地走了。
送走斗姆元君,银烬喝了不少那“烈阳焚心酒”,酒劲上来,脚步有些虚浮摇晃。清芷连忙上前搀扶住她。
银烬眯着狐狸眼,靠在清芷身上,嘟囔道:“这斗姆元君……倒是个爽快大方的……”她又想起刚才的话,逗弄清芷,“不过她想拐你去斗部当星官,那可是升官的好机会呢,你真不去?”
清芷搀扶着她的手紧了紧,语气异常坚定:“小仙哪都不去,只在仙君身边。”
银烬听了,心满意足地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逗你的,我家这么贴心的小清芷,我可舍不得送给别人。”
在清芷的搀扶下,银烬摇摇晃晃地进了内殿。
清芷将脚步虚浮的银烬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柔软的锦榻上。见她醉眼迷离,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知道那“烈阳焚心酒”的后劲上来了,心下担忧,连忙又去小厨房,用清心凝神的仙草快速煮了一碗解酒茶。
当清芷端着温度刚好的茶汤回到内殿时,只见银烬歪在榻上,那双琥珀色的狐狸眼水汪汪地朝他望了过来,声音拖得又软又长:“清芷……我的头好晕……”
清芷看着她这副与平日慵懒或戏谑都不同的模样,心尖软得一塌糊涂,“仙君,把这碗解酒茶喝了会好受些。”
银烬开始闹起了酒疯,她不像寻常醉汉那般喧哗,而是语气带着几分蛮不讲理的娇缠,缠着清芷要求道:“我手抬不起来……清芷,喂我……”
面对银烬清芷哪里会说个“不”字。他乖顺地坐到榻边,一手轻轻扶住银烬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端着温热的琉璃碗,小心地递到她唇边。
银烬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目光却一直黏在清芷脸上。喝了几口,她忽然抬手,微凉的指尖抚上清芷温热的脸颊,指腹带着一丝醉意的摩挲,慢慢滑到他紧抿的唇角,眼神迷蒙,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任性:“不要这样喂……要,用这里……”她的指尖抚上清芷柔软的唇瓣,意思再明显不过。
清芷的脸“轰”地一下全红了,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他慌乱地摇头,声音细弱:“仙、仙君……这……这不合规矩……”
“不管……我就要……”银烬开始耍赖,整个人往他怀里蹭,发烫的脸颊贴着他的颈窝,哼哼唧唧地磨他,“清芷……我的好清芷……就依了我嘛……”
被她这般软磨硬泡,又是蹭又是撒娇,清芷的心防彻底溃败。他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仰头将碗中剩余的醒酒茶含入口中,然后闭上眼,带着赴死般的决心,颤抖着凑近银烬,将温热的茶汤一点点渡了过去。
银烬得逞,立刻主动迎上,不仅接住了那口茶汤,更在吞咽之后,加深了这个带着茶香和彼此气息的吻。她的手臂勾住清芷的脖颈,带着酒后的炽热和不容拒绝的力道。
清芷被她吻得浑身发软,脑中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一吻结束后,他气息紊乱,眼睫湿漉,几乎要瘫软在榻上。
然而,银烬的吻并未停止,而是沿着他的下颌,一路向下,如同羽毛般轻柔地落在他的脖颈、锁骨……留下细密而灼热的触感。
清芷以为银烬酒劲上来,又要与他缠绵,心中又是羞涩又是无奈,正想轻轻推开她一些,却忽然发现,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
他低头一看,只见银烬竟就着亲吻他脖颈的姿势,枕着他的肩窝,沉沉地睡着了。那双闹腾的狐狸眼安然闭合,长睫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脸颊的红晕未退,嘴角却带着一丝满足的、如同孩童般的笑意。
清芷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由觉得好笑。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确认银烬真的睡熟了,这才长长地、带着宠溺地叹了口气。
看着怀中人毫无防备的睡颜,回想起她方才耍酒疯的娇缠模样,清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软。平日里或慵懒、或戏谑、或威严的仙君,醉酒后竟是这般……别样的可爱。
他动作极轻地将银烬从自己身上挪开,平放在软榻上,仔细地为她盖好锦被,又将她散落的银发理顺。做完这一切,他坐在榻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