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残阳如血，将小院染上一层诡异的光晕。
林夕站在窗前，望着天边那轮渐渐被暗影吞噬的日头，心头莫名涌上一阵不安。今天是她十八岁生辰，奶奶一早就上了山，至今未归。
山风穿过老旧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脖颈上那块蛇形古玉突然沁出一丝凉意，顺着皮肤蜿蜒而下，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块玉自她记事起就从未离身，奶奶千叮万嘱，哪怕沐浴就寝也绝不能取下。玉石通体墨绿，雕琢的蛇形栩栩如生，鳞片细致入微，一双蛇眼是用极细的红丝镶嵌，偶尔在光线下流转，竟似活物般令人心悸。
“夕丫头，快出来！”
奶奶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带着罕见的急促。林夕忙迎出去，只见奶奶风尘仆仆，苍老的脸上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凝重。奶奶手中捧着一个大红包裹，那颜色在暮色中刺目得让人心慌。
“奶奶，您这是...”
“快，进屋说。”奶奶不容分说地拉着她走进里屋，将那个大红包裹放在桌上。
油灯被点燃，昏黄的光线在奶奶脸上跳动。她打开包裹，里面竟是一套崭新的嫁衣，正红色的绸缎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纹样，仔细看去，竟是蛇缠牡丹的图案，诡异又华丽。
“穿上它。”奶奶的声音不容置疑。
林夕愣住了，“奶奶，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穿嫁衣？”
奶奶苍老的手抚过嫁衣，眼神复杂：“夕儿，你生于乙亥年七月十五子时，八字纯阴，命带死劫。今日你满十八岁，此劫将至，唯有山上那位...能救你性命。”
“山上那位？”林夕心中一惊。她自幼在山脚下长大，听过无数关于山上蛇仙的传说——那位掌管着整座山脉，神秘莫测，凡人不敢轻易冒犯的存在。
“奶奶一早就去求见了蛇仙大人，他已同意与你成亲，庇护于你。”奶奶的声音有些发抖，但语气坚决，“今晚就是吉时，你必须嫁过去。”
林夕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成亲？和...蛇仙？奶奶，您是不是糊涂了？那是传说中的人物啊！”
“糊涂的是你！”奶奶突然厉声道，“你可知为何你父母在你出生后相继离世？可知为何我从不让你在夜间外出？可知为何你必须时刻佩戴这蛇形古玉？”
一连串的问句砸得林夕头晕目眩。她抚上颈间的古玉，那玉此刻冰凉刺骨，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
“这一切...都与那位有关？”她声音颤抖。
奶奶长叹一声，眼中满是林夕看不懂的哀伤：“蛇仙大人与你有一段前世未尽的姻缘。这玉是他当年所赠的信物，如今期限已至，他仍在等你。”
林夕倒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想起从小到大做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梦——梦中总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站在云雾缭绕的山巅，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每当她从梦中惊醒，颈间的古玉总是滚烫如火。
“不，这太荒唐了...”她喃喃自语，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命运。
奶奶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开始为她更衣。那嫁衣触体生凉，滑腻如同蛇皮，令林夕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像个木偶般任由奶奶摆布，脑中一片空白。
嫁衣出奇地合身，仿佛量身定制。奶奶又为她梳起发髻，戴上凤冠，最后拿出一方红盖头。
“奶奶...”林夕抓住奶奶的手，声音哽咽，“我怕...”
奶奶反握住她的手，枯瘦的手指异常用力：“夕儿，记住，蛇仙大人虽非凡人，但绝不会伤害你。见到他后，将此玉呈上，说是奶奶让你来的...”
话未说完，窗外忽然狂风大作，吹得木窗砰砰作响。油灯剧烈摇曳，几乎熄灭。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整个小屋，令人呼吸困难。
奶奶脸色一变，急忙为林夕盖上盖头，低声道：“他来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擅自揭开盖头。”
林夕眼前只剩一片血红，听觉却变得异常敏锐。她听见奶奶快步走出屋子，而后院门吱呀一声打开。
风声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不是脚步声，而是一种滑行摩擦的细微声响，伴随着令人胆寒的嘶嘶声，由远及近。
她的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冲破胸腔。颈间的古玉突然变得灼热，烫得她皮肤生疼，那温度似乎能穿透皮肉，直抵骨髓。
陌生的气息弥漫开来，带着山间雾霭的湿冷和某种奇异的檀香。林夕屏住呼吸，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屋内——一种庞大而无形的存在，充满了整个空间。
她能感觉到那“存在”正在靠近，冰冷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即使隔着盖头也能感受到那注视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一切。
“抬起头来。”一个声音响起，低沉而磁性，带着某种非人的嘶哑回响。
林夕僵着脖子，勉强抬起头。透过盖头的缝隙，她能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站在面前，靴面上绣着精致的蛇纹。
“你可知今日为何来此？”那声音再次问道，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林夕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窒息。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抚上她的面颊，即使隔着盖头，那温度也让她战栗。手指修长有力，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颌线，而后向下，停留在她急促跳动的颈动脉上。
“十八年了...”那声音低语，似乎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我终于等到这一天。”
林夕感到颈间的古玉被轻轻挑起，那冰冷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皮肤，引起一阵战栗。
“这玉，你戴了多久？”他问。
“自、自幼便戴着...”林夕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细若蚊蝇。
“很好。”他似乎满意了，“那么，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吗？”
这是一个仪式性的问话，但林夕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真正的询问意味。她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愿意？怎么可能愿意嫁给一个非人的存在？不愿意？奶奶说过，这是她唯一的生路。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那无形压力越来越重，几乎让她直不起腰。
终于，她颤声回答：“若这是...唯一的生路...”
低沉的轻笑响起，似乎对她的回答感到有趣。“聪明的选择。”他说着，冰冷的手指突然探入盖头下方，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林夕屏住呼吸，感觉到那手指的温度几乎冻伤她的皮肤。
“记住我的名字，司溟。”他的声音近在咫尺，气息冰冷而带着奇异的芬芳，“从今往后，你属于我。”
盖头被突然掀开，林夕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金色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收缩，如同真正的蛇类，深邃得仿佛能吞噬灵魂。他的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皮肤苍白如雪，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几缕垂落额前，更添几分神秘莫测。
林夕僵在原地，无法移开视线。她看见他微微勾起的唇角，看见他眼中闪烁的难以解读的光芒。
司溟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那触感冰冷而光滑，如同玉石。
“害怕吗？”他问，金色竖瞳微微收缩。
林夕诚实地点了点头，又急忙摇头。
司溟似乎被她的反应逗乐了，低笑一声：“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他的手指下滑，轻轻抬起她胸前的蛇形古玉，“这玉本就是我的信物，如今物归原主，你也该回到我身边。”
“为、为什么是我？”林夕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司溟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透过她在看某个遥远的过去：“因果循环，前世之缘，今生必续。你命中注定与我相连，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是我的新娘。”
他忽然俯身靠近，冰冷的气息笼罩了林夕。她下意识地闭上眼，感觉到一个冰冷的唇轻轻印在她的额头上，那触感转瞬即逝，却留下一种奇异的灼热感。
当她再次睁眼时，司溟已经退后一步，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精致的玉杯，杯中盛着清澈的液体。
“合卺酒，饮下它，礼即成。”他将玉杯递到林夕面前。
林夕颤抖着手接过杯子，犹豫地看向司溟。他手中并无第二杯酒，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就一杯？”她小声问。
司溟的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我早已不饮人间酒水。”
林夕只好独自举起酒杯，那液体无色无味，清冽如泉水。她闭眼一饮而尽，一股凉意顺喉而下，而后在体内化作暖流，奇异地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
酒杯刚落，窗外忽然风声大作，吹得屋内烛火狂舞。司溟衣袖一挥，风声立止，烛火定格在一瞬间的跳动中，仿佛时间静止。
他向前一步，将林夕打横抱起。林夕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他的怀抱冰冷却意外地稳固，带着那股特殊的檀香气息。
“洞房花烛，春宵苦短。”司溟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金色眼眸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夫人，我们该就寝了。”
林夕的心跳骤然加速，脸颊烧得通红。她看着司溟走向内室的身影，突然意识到这场诡异的婚事远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当司溟将她轻轻放在铺着大红喜被的床榻上时，林夕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司溟站在床边，俯视着她，金色眼眸中情绪难辨。
“今夜我不会碰你。”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你需要时间适应。”
林夕惊讶地抬头，对上他那双非人的金眸。
司溟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颈间的蛇形古玉：“这玉会保护你，也会...提醒我。”他的话意味深长，而后转身，“睡吧，明日还有事要处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林夕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躺在陌生的大床上，听着窗外奇特的风声，抚摸着颈间微微发烫的古玉，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梦中不再是云雾缭绕的山巅，而是一双金色的蛇瞳，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她，仿佛守护，又似囚禁。
凌晨时分，林夕被一阵轻微的嘶嘶声惊醒。她睁开眼，借着从窗缝透进的月光，惊恐地发现床尾盘踞着一条墨色大蛇，正昂首注视着她，蛇瞳金黄，与她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林夕吓得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蛇缓缓游近，冰冷的蛇鳞擦过她的脚踝，带来一阵战栗。
大蛇最终停在她枕边，轻轻触碰了她颈间的古玉，而后突然化作一缕黑烟，消散无踪。
空气中只留下一句若有似无的低语：“记住，你已是我的妻...”
林夕蜷缩在床角，一夜无眠。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睡去，梦中那双金色蛇瞳始终未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