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枫坐在蓝色的光影里,屏幕上是一个穿着宽松灰色休闲长大衣的女人,帽子很深,头脸遮挡严实。
镜头是侧后方视角,勉强能看见女人抬脚时裸露的脚踝和黑色皮鞋。
视频以半速循环播放……
女人姿态很好,即使始终缩着肩低着头,整个身体也绷得笔直,看得久了,他发现女人右腿有些僵……
赫枫把视频发给老林,老林看了一下,“她这腿没有大问题,应该是受了小伤,还没痊愈。”
“能看出伤在哪里吗?”他问。
老林说,“应该是大腿。”
“是外伤?”
“这不好说,有些人大腿抽筋恢复不好就是这个样子。”
刘姵来海都后除了益邦同事,认识的女性并不多,当时警方对所有与之相关女性都经过排查,包括以前的同事,朋友,没有一个人能在那个时间段有机会出现在青青公寓。
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难道有一个神秘的女人凭空出现在她的身边;一个身着廉价,毫无特色的黑色棉服的女人……
不不不……
赫枫连忙否定自己的想法。
屏幕上看不清头脸的女人那周身的气质,与身上那件时尚休闲灰色大衣毫不违和;她为什么要伪装自己,博取同情,从而靠近刘姵?
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没弄清这个女人是如何进入青青公寓的,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是个电脑高手,能够准确利用刘姵所在的11层中间的旋转摄像头的时间差, 也说明她来过不止一次……
他拨通韩义的电话。
韩义含含糊糊的声音传来。
“还在办公室呢。”
韩义倏地清醒过来,“赫队,你有事?”
“我在看刘姵房间出来的那个女人,那件丢失的棉衣不可能凭空消失,我推测有两种可能性,要么还在青青公寓,最大的可有应该是藏在消防通道某处;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她来青青公寓不是第一次,否则她也不可能完美地避开监控摄像头,而我们没有发现,可能是因为我们把她当成了刘姵。”
“行,赫队,”韩义立刻知道赫枫的意思,没有任何含糊,“刘姵死前一个月的监控录像我这里就有,我再认真看看。”
“是我过于急躁,你先休息,这事再急也不急于一时。”
凌晨六点,迷迷糊糊的赫枫被枕边手机突然亮起的蓝光惊醒,韩义的微信下留言:终于找到了;紧接着传来三个视频截图。
赫枫急忙坐起,想了想,还是打开电视,把视频投到电视屏幕上。
11月25日早上7:31刘姵穿着一件黑色休闲棉服离开房间,乘电梯下楼;赫枫把画面放大,棉服是斜插兜,袖口有两粒盘扣;正是刘姵衣柜里丢失的那件大衣;她梳着马尾,一直低头在看手机,看不见正脸。
同日下午15:23,她乘电梯上楼回到房间,大衣扣得整整齐齐,头脸都缩在帽兜里;16:32再次离开青青公寓。
晚上20:34又回到青青公寓,可是身上的外套却变成银灰色长呢大衣,脖子裸露着,脸看得清清楚楚。
另一段视频是刘姵11月25日在益邦公司的记录;早上8:22到达公司,9:30带领手下员工去会议室开会,12:32会议结束回到座位,12:52离开公司,14:52再次回到公司。
离开时穿着上班时穿的棉大衣,回来时没穿大衣。
向媛媛带着新人组剩下的三个人忐忑地走进会议室。
向媛媛哂笑,说道,“两个辞职,一个请假,崔笑那几天正好不在,马总找她有事,我就没叫她,你要是非得见他们,我打个电话。”
“不用。”赫枫说。
韩义把刘姵11月25日中午离开办公室时的视频放出来,“11月25日你们上午开项目方案会,会后刘姵曾离开公司将近两个小时,你们有印象吗?”
没人说话。
赫枫不急不躁地扫视着他们。
向媛媛急了,“肯定不是公事,你们谁有印象就说一声。”
韩义把当天刘姵回到公司时的视频放了出来。
赫枫说,“她回来时没穿大衣。”
短发女生举起手,“这个我有点印象,当时陆希还狗腿子……把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肩上。”
“知道她是为什么出去吗?”
“陆希问过,我虽然没听清,但看得出她没告诉陆希,陆希还挺失落。”女生接着说。
“她那样子一看就是打车回来的,你们可以查查打车平台。”向媛媛说。
两人回到局里,其它调查也有了消息。
皮克说,“她们没用打车平台,也没用手机支付,没留下任何踪迹。”
“刘姵离开公司也没从打车平台叫车吗?”赫枫问。
“没有。”
“也就是说刘姵和那个女人的交往一开始就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两人是不是百合。”韩义突然说,“私密,关心,同住,来去自由,有点像哎;而且据刘明阳交代,两人还没有发生过性关系。”
“她最后为什么把刘姵家打扫得干干净净,没留下自己的任何蛛丝马迹,因为她知道刘姵恐怕回不来了……”皮克迟疑地说。
“会不会因为刘姵和刘明阳的事,这个女人本身就想杀了刘姵;这种关系的人,情感一般都很……激烈。”韩义说完自己先笑了,“电视剧也不敢这么拍。”
“要是这么说,她是不是跟着刘姵去了悦客来……”皮克倒没笑,若有所思,“陆希发现了她的秘密,男人杀了陆希;她如果想杀刘姵,男人当然也能去杀;难道那个男人真是这个女人找的杀手?完全是情感问题,与那两个项目没有一丝瓜葛?”
会议室倏地静下来,如果这个推测成立,他们之前的侦察方向就彻底歪了。
“这个女人和刘姵关系密切,陆希也认识,从她对刘姵衣柜里的裤衩起疑可以看出,陆希对这人不是一般的熟;”赫枫脸色没变,“如果女人和刘姵是拉拉,刘姵能让陆希知道吗?”
“肯定不能。”皮克坚决地说,“什么人能看见彼此的裤衩,一起洗过澡,一起按过摩,一起逛过商场试过衣服,一起上过厕所;同学,同事……又转回原点,这些人我们都做过详细的排查,那个时间点她们不可能出现在青青公寓。”
“她们中有人说谎了。”赫枫轻声说
“你是不是有自己的怀疑对象?”了解赫枫的皮克问。
赫枫犹豫了一下,“总之这一块得重新排查。”
回到办公室,他把那辆在刘家堡停留两个多小时的白色凯悦昨天的活动轨迹调到屏幕上。
这辆车在交通大队保留的监控记录里,昨天是它第一次出现,或者说昨天套的牌是第一次出现。
昨天这辆车通过了八个十字路口,一路从环湖西路右拐进入林河路,直达刘家堡,毫不躲闪;似乎知道要想到达刘家堡,必然会暴露在监控下,索性也不躲闪;离开是原路返回;但离开环湖西路就再无踪影。
环湖西路直抵外环,出了外环,他能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
警方已经把查找这辆车的协查通知发了下去……
这个凶手肯定能想到警方好不容易抓住他的尾巴不可能轻易放弃,一定会在全市范围内查找这辆车,找到它只是时间问题。
他不可能坐以待毙,而最好的方式就是毁了它。
赫枫关了投影仪,他已经想到这辆车的下场。
这条尾巴又被他斩断了。
赫枫倒了杯茶,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心里又浮出那个问题,这个杀手为什么要把接车地点放在刘家堡,如果放在外环,那辆白色凯越根本不可能暴露。
挑衅?
还是另有目的?
……
甘露拿两个冰鸡蛋敷在眼睛上,酸痛的感觉才稍有缓解,她又用橘色眼影扫在遮瑕膏上,勉强盖住黑眼圈。
向媛媛也打着哈欠,有力无力,“我也想辞职,感觉益邦有雷,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的屁股底下就会炸开。”
看甘露没说话,她又说,“你说陆希……你天天和她在一起,你肯定知道点什么?”
“要是这样警察会放过我?”甘露不客气,“你也知道我的态度,我只看出陆希不会等着你来辞退她,你没和廖新时夫人说说她的事!”、
“你知道?”
“现在谁不知道,她的路子还挺野。”
“你认为……”向媛媛缩起双肩,眼里既害怕又难掩好奇,“她是不是也知道......”
高悟来电话,让大家关注海都咨询网,向媛媛凑到甘露的电脑前。
打开海都咨询网,热搜榜突然跳出一个视频,她点开,一幕闹哄哄的场景展现在眼前。
市政府百川广场正中的飞龙雕塑上挂着一面红色条幅,两位额头绑着红带子的五十岁男子正义愤填膺地和前去调解的工作人员争吵,看见有人录视频就反复大声说, “我叫李大路,他叫崔永久,我知道我们一出头公司肯定要办我们,我们已经做好思想准备,在这里请广大网友做个证,一旦我们出事肯定是电机厂下的手。”
镜头一闪正好看到政府大门左侧两辆反恐特警车旁持枪而立的特警。
“小路电机厂的下岗职工,每年都得闹上几回。”
甘露若有所思,如果这起事件闹大,政府会不会出面平息,平息这件事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给钱,哪个公司给得多,政府是不是就会把那两个项目给谁?
她的心口剧烈地跳起来。
弹幕已经有人在发表言论,大部分人都说这些人的钱早就拿够了,政府不可能再放任他们闹,那可就真成了爱哭的孩子有糖吃;也有人说那可难说,他们不闹哪来的钱,还是得闹。
海都咨询网突然瘫痪。
高悟把大家召集到会议室。
益邦所有人现在基本都相信刘姵和陆希之所以被杀就是因为她们拿到了那两个项目的关键要素。
政策研究室人和马涛一起这些日子连轴转,就是想分析出明年海都到底会有什么大事发生,致使政府能够拿出两个项目来协调。
这是第一起在政府门前的闹事。
高悟说,“大家说说吧,这件事对政府的影响,以及政府会采取什么态度。”
向媛媛对政府研究室的高主任说,“你们先说吧,毕竟天天都在研究。”
高洪看她一眼,没说话。
程责叹口气,“我觉得政府不太会理会,这种规模的静坐政府处理起来最有经验;小路电机毕竟是国企,这些人即便已经下岗买断,他们的关系还在电机厂,孩子也在电机厂工作,只要拿捏住这个,他们就翻不起大浪来。我猜电机厂工会已经到场,儿女也已经到场劝说,一会儿就能演变成忆苦思甜大会。”
高洪也附和,“是这意思,政府不可能为了他们出血。”
“那政府到底为什么会出血?”有人问。
高洪支支吾吾。
另有人起哄,“高主任就是知道也不敢说,说了就让你变成刘姵和陆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