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的身影被洞口的黑暗彻底吞没,仿佛一块石头沉入无波的深潭。
李岁紧随其后,在她踏入洞窟的刹那,身后传来“轰隆”一声沉闷巨响,那扇由整块“逻辑原石”雕琢而成的巨大石门,缓缓闭合,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与所有声音彻底隔绝。
退路,已然断绝。
洞窟内陷入了纯粹的黑暗与死寂,李岁从随身携带的行囊中取出一枚理智晶石,柔和的白光自她掌心亮起,驱散了周遭的幽暗。
光芒所及之处,显露出洞窟的真实面貌。
墙壁并非天然岩石,而是一种能吸收能量波动的暗沉金属,上面铭刻着无数早已黯淡失效的符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气味,像是臭氧、尘埃与某种无形之物腐败后的混合体,刺入鼻腔,让人的思维都为之滞涩。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向深处走去,很快他们进入了一间宽阔的石室。
石室两侧,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个高达丈许的水晶立柱,如同沉默的卫兵,每一个立柱内,都禁锢着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展品”。
左手边第一个立柱里,一道漆黑的影子在不断扭曲,无声地嘶吼,它似乎在永恒地追问一个问题:“我是谁?”
旁边一个立柱中,一朵妖异的血色花朵正在上演着加速的生命循环,在一次呼吸间完成盛放到极致又瞬间枯萎凋零的过程,周而复始。
更远处,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剑悬浮在空中,剑刃上闪烁着危险的微光,正执着地试图斩向自己的剑柄,仿佛要斩断自身“作为剑”的概念。
这些,都是静滞庭院在过去数百年研究中失败的产物,一个个被固化在原地的“概念道诡”,是逻辑试图解析疯狂却反被吞噬后留下的可悲残骸。
李岁看着这些前辈们留下的失败记录,眼神愈发凝重。身旁的李牧,却对这些足以让寻常修士精神崩溃的恐怖展品毫无惧意。
他像是在逛一个新奇的集市,兴致勃勃地挨个打量,他指着那个不断追问自己的影子,扭头对李岁说:“这家伙真可怜,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不如我给他起个名字,叫‘狗蛋’吧?”
“……”李岁没有理他。
李牧的疯话,让这凝固的紧张气氛出现了一丝诡异的松动。
穿过这间“展厅”,下一个房间里,一具枯骨靠墙而坐,骨骸的主人是百年前负责此地的一位研究长老,他身边的金属墙壁上,刻满了最后的研究笔记。
字迹从一开始的工整严谨,到中段的潦草扭曲,最终彻底变成了狂乱的、无法解读的涂鸦。
那一行行混乱的刻痕,无声地记录了一位理智的求道者,是如何被自己的实验反噬,最终逻辑崩溃,在疯狂中走向死亡的全过程。
洞窟的最深处,是一个更加巨大的圆形中央实验场。
场地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具高达十丈的巨型道诡残骸,它已经完全石化,却依旧保持着仰天咆哮的姿态,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经发生过的那场最终灾难。
李岁仰头看着那具石化的怪物,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不错,”李牧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拍了拍手,“地方够大,够我们俩玩了。”
李岁终于忍无可忍地瞥了他一眼,但终究没有发作。
想起先前的约定,李岁终于开口,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她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但内容却无比清晰,“圣墟,它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空间,更像是一个在维度夹缝中不断漂移的‘时空肿瘤’。想要直接找到它,如同大海捞针。”
李牧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这是她承诺的报酬。
李岁继续说道,“但有一个存在,或许知道它的轨迹。上一纪元残留的‘完全体疯仙’,我们称之为‘道诡异仙’。它不是一个实体,更像是一种概念瘟疫,但它的疯狂本源,据说与圣墟同源。”
“一个没有形体的家伙?”李牧皱起了眉,“那怎么找?”
“用诱饵。”李岁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她从袖中取出一枚晶体,那晶体漆黑如墨,表面布满裂痕,仿佛是由无数凝固的哭声构成,正是“啼哭肉瘤”的核心残骸。
“道诡异仙以‘纯粹的疯’为食粮,这东西对它而言,是大补之物。我们可以用它,把那个‘东西’钓出来。”她解释道。
说罢不等李牧再追问,又补充道,“如何钓,等我们先平安的从这里走出去再说。”
对此,李牧完全认同,毕竟在囚牢里是做不了任何事,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说罢,她无视了他的沉默,开始冷静地勘察四周,最终选择了一个远离石化道诡、位于角落、结构最稳定的侧室作为他们的临时基地,那里还有一个独立的、尚未完全损坏的能量节点。
她立刻从背包中取出备用的阵盘和理智晶石,开始布置最基础的防御和警戒符文。
这一次,李牧没有捣乱。
他看着李岁忙碌的背影,沉默了片刻,然后默默地开始搬运起散落在地上的石块,按照李岁的指示,帮她构建稳固阵法的基座。他的动作有些笨拙,甚至有几次差点绊倒自己,但这却是他第一次主动参与到一项“有逻辑”的建设工作中。
一个布置,一个搬运。
两人的合作,就在这片死寂的、充满了失败与疯狂的废墟中,沉默地开始了。
当李岁将最后一枚理-智晶石嵌入侧室的能量节点时,整个洞窟墙壁上那些失效的符文,竟被瞬间激活了百分之一。柔和的光芒亮起,照亮了整个实验场。
但也就在同一时刻,这股能量似乎触发了一个被遗忘的古老防御程序。
中央那具仰天咆哮的石化道诡,它那空洞的双眼之中,突然亮起了两点微弱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