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棋之人?”
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楚惊鸿的耳畔,震得她神魂俱颤。雨水带来的湿冷气息仿佛瞬间凝结,化作无数冰针,刺入她的四肢百骸。
他果然将一切都联系起来了!她的“敏锐”,她的过往,那突如其来的纸条,还有这深宫中诡异莫测的局势……在他眼中,她不再是一个简单的、需要驯服或铲除的功高之臣,而成了一个可能藏在迷雾之后、与他隔枰对弈的、危险的“执棋者”!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她何德何能,敢与帝王对弈?她只想活下去而已!
“陛下!”她猛地抬头,眼中是无法抑制的惊骇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绝望,“臣若有半分执棋之心,何至于……何至于交出虎符,困守京郊,又岂会如今日这般,如同……如同瓮中之鳖,任由陛下……”
后面的话被她死死咬住嘴唇,咽了回去。失言了!她竟敢抱怨自己是“瓮中之鳖”!
萧景玄看着她眼中那抹绝望的泪光和骤然收声的惶恐,眸色深了深,唇角那丝冰冷的弧度却似乎淡了些许。
“瓮中之鳖?”他重复着这个词,语气听不出喜怒,“爱卿倒是……有自知之明。”
他并未因她的失言而动怒,反而缓缓直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目光重新投向院中那片被雨打湿的枯荷。
“只是,这世上的棋局,并非只有黑白分明的
一种。”他声音平淡,像是在阐述
一个道理,“有时,看似陷入绝境的棋子,或许正以自己的方式,引导着整个棋局的走向。而看似掌控
一切的执棋者,也可能……反被棋局所困。”
他的话意味深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楚惊鸿怔住了,一时无法理解他话中的深意。他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暗示她什么?
“臣……愚钝,不解陛下深意。”她只能垂下头,避开他那过于锐利的目光。
“不解么?”萧景玄转回目光,落在她低垂的脖颈上,那截白皙的肌肤因紧张而微微绷紧,“或许吧。或许爱卿是真的……一无所知。”
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那朕便问些爱卿定然知晓的。”
“昨夜麟德殿,混乱之中,除了南诏刺客,除了那嬷嬷,爱卿可还注意到……其他任何不寻常之人、不寻常之事?”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譬如,可有视线在暗中窥探?可有身影……不同寻常地靠近过你?”
他在问那纸条的传递者!他果然没有忘记!他仍在追查!
楚惊鸿的心脏狠狠
一缩。她该说实话吗?说有人塞了纸条?可那会带来什么后果?那个传递消息的人会被揪出,然后……死路
一条?而她自己,又该如何解释那纸条上的内容?承认自己看到了,就等于承认自己知晓了那些隐秘,势必引来更深的怀疑和逼问。
否认?可他既然问了,必然是有所察觉,甚至可能……已经知道了。否则只会显得欲盖弥彰。
电光石火间,无数念头闪过。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与后怕:“当时殿内大乱,人人惊惶,臣……臣亦心慌意乱,只顾着陛下安危,并未……并未留意到其他异常。”
她选择了最稳妥的说法——模糊处理。既未承认,也未完全否认,只强调当时的混乱和自己的恐惧。
萧景玄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
“是么。”他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看来,是朕多虑了。”
他不再追问此事,转而道:“既然爱卿未曾留意,那便罢了。只是日后随侍朕左右,须得更加警醒些。这宫墙之内,眼睛……很多。”
“臣,谨记陛下教诲。”她低声应道,手心却已全是冷汗。
“至于那‘魂牵’、‘梦萦’之事,”他像是忽然想起,语气随意,“爱卿既曾接触过类似之物,便多费心想想,可有其他线索或应对之法。想到什么,随时可来禀报朕。”
他将一个看似合理却又极其危险的任务抛给了她。让她去查自己可能被怀疑关联的事情?
“臣……必定尽力。”她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雨势渐渐小了些,但天色依旧阴沉。
萧景玄似乎终于失去了继续“闲聊”的兴致,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包含了审视、探究、警告,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味。
“好生歇着吧。”他丢下这句话,转身,玄色身影步入渐渐停歇的细雨中,消失在院门之外。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楚惊鸿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慌忙扶住窗棂才稳住身形。
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紧贴着冰凉的衣物,冷得她直打哆嗦。
他今日之言,句句机锋,步步惊心。看似没有实质性的逼迫,却将她推入了更深的迷雾和更危险的境地。
执棋之人……他到底是如何看她的?
而那纸条……那个传递消息的人,究竟是谁?是友是敌?此刻是否安全?
她缓缓从袖中取出那张已被攥得温热的纸条,看着上面潦草的字迹。
“青沙口非沙暴,乃清洗。”
“小心御前茶。”
“旧衣……或为饵。”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毒的针。消息已被密报证实?御前茶……她今日未曾饮用任何东西,但日后呢?旧衣为饵……他今日虽未再提旧衣,但那句“按旧例置办”的院子,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饵”?
她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旋涡边缘,四面八方都是窥探的眼睛和无声的杀机。皇帝的,南诏的,还有那不知名势力的……
她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
必须想办法破局!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