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堂名医那句“药石罔效”,成了压垮安乐镇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绝望如瘟疫般在长街上蔓延,比那无形的精气流失还要快。
当凡人所能理解的“科学”宣告破产,他们便本能地投向了唯一的慰藉——玄学。
于是,黄昏时分,懒人武馆对面那个小小的卦摊,成了全镇的圣地。
“唐神仙!您快救救我们吧!”
“是啊唐神仙,您上次的咸鱼大法那么灵,这次肯定也有办法的!”
“求您开坛做法,驱了这该死的妖邪吧!”
一群面色灰败、眼神空洞的镇民,黑压压地跪倒在唐不甩的摊子前。
他们簇拥着这位自封的“神医”,仿佛他是黑夜里唯一的火苗。
唐不甩被这阵仗吓得山羊胡都快揪秃了。
他心里发虚,腿肚子转筋。
咸鱼大法?
那不是顾长乐自己爱吃吗?
什么九天玄雷,那不是他说书先生的词儿吗?
他想溜,可一回头,就看到一张张充满希冀与哀求的脸。
有平日里吆喝卖豆腐的王大婶,有给他补过褂子的张裁缝,还有那个总偷他瓜子吃的小屁孩,此刻正虚弱地靠在母亲怀里。
“神仙,求您了……”
一声声泣血的恳求,像一把把小锤,敲在了唐不甩那颗骗子的心上。
他骑虎难下,冷汗涔涔。
但当他瞥见人群中,沧浪剑盟那个叫陆清风的小少侠也一脸“前辈果然要出手了”的崇敬表情时,一股荒谬的虚荣心竟压倒了恐惧。
他,唐不甩,医道圣手,玄门高人!
怎么能在这时候露怯?
“罢了!罢了!”
唐不甩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高人风范。
“既然苍生有难,贫道岂能坐视不理!
此番乃是逆天而行,恐有损道行,但为了尔等……值了!”
他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自己都快信了。
“开坛!就在镇中心广场!
今夜子时,我便要会一会那藏头露尾的妖孽!”
子时,镇中心广场。
唐不甩租了一身洗得发黄的八卦道袍,煞有介事地摆下香案。
三炷劣质线香青烟袅袅,一张画得鬼画符似的黄纸被他高高举起。
他左手桃木剑,右手罗盘,脚踩七星步,嘴里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
太上老君快显灵!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借我神威荡妖氛!”
他一开口,就是街头说书的味儿。
围观的镇民们却听得如痴如醉,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就连对街茶楼二层,本想看笑话的蔺惊弦,都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为这场面所感染。
“装神弄鬼。”
他低声评价,眼神却紧紧盯着场中。
隔壁胭脂铺的阁楼上,燕白露倚窗而立,面色清冷。
她受了伤,对这股吸摄之力尤为敏感,她想看看,这个被吹得神乎其神的江湖骗子,究竟有什么门道。
仪式进行到了高潮。
唐不甩猛地将罗盘往空中一抛,口中爆喝:
“乾坤无极,阴阳借法!
妖孽,还不速速退去!”
就在此时,他突然感到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那感觉,就像浑身上下被插满了无数根看不见的管子,自己那点微末的精气神,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疯狂抽走!他的眼前瞬间一黑,双腿软得像面条,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嗝!”
唐不甩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饱嗝,声音清脆。
他强撑着没倒,脸色却在瞬间变得比身上画的鬼符还白。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法术”非但没用,反而像是在大吼一声“开饭了”,主动给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加了一道大餐!
燕白露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看懂了。
“是吸收类的阵法。”
她喃喃自语。
“任何主动激发的能量,都会成为它的养料。
这个骗子,是在自杀。”
蔺惊弦也看出了不对劲,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邪异吸力,在唐不甩作法的瞬间,陡然增强了数倍。
他脸上的鄙夷褪去,换上了一抹凝重。
广场上,唐不甩颤抖着手,勉强接住掉下来的罗盘,嘶着嗓子宣布:
“咳……此妖魔……势、势大滔天,非贫道一人可敌!
待我……回山请祖师爷出关!”
话音未落,他已是连滚带爬,丢下满地狼藉,逃回了自己的摊位。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第一次对自己那套理论,产生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广场上的镇民们,眼中的火苗彻底熄灭了。一片死寂,比午夜的乱葬岗还要安静。
……
次日,傍晚。
懒人武馆的危机,终于以最直观的方式显现。
厨房里,石敢当正为师父准备晚饭。
他气血方刚,本应是全镇最能扛的人,此刻却成了大阵最优质的“食粮”。
他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咬着牙,将一碗精心熬制的安神汤端起,可那双曾能稳稳颠动百斤大锅的手,此刻却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院子里,顾休坐在躺椅上,静静地看着厨房里那个摇摇欲坠的徒弟背影。
他没有出声。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石敢当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种令他都感到心惊的速度流逝。
他的眼神,从平静,到冰冷。
最后,凝结成了一丝隐藏在万年冰川之下的,刺骨杀意。
他在等。
等一个让他不得不出手的,无可辩驳的理由。
而那碗汤,似乎已经快要端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