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会议室的灯光冷白刺眼。
《苏氏宪章》正式施行的第一天,如同一场无声的风暴席卷全公司。
七场跨部门协调会连轴转,从财务到法务,从人事到海外并购项目组,每一个环节都牵一发而动全身。
苏倾月端坐主位,语调平稳,条理清晰,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可只有离她最近的人才看得出异样。
阿阮站在会议室外的走廊上,手里攥着一方素色手帕,指尖微微发抖。
她亲眼看见,第三场会议进行到一半时,苏倾月扶了扶额角,闭目片刻——那不是疲惫的揉捏,而是强压头痛的姿态。
还有第五场,有人提及“旧人事档案系统重建”,她的笔尖顿住,墨点在文件上晕开,足足三秒后才继续书写。
没人敢问。
她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人忘了她也是血肉之躯。
傍晚六点四十分,黑色宾利驶离总部地下车库。
车窗外城市灯火如星河铺展,车内却安静得近乎凝滞。
苏倾月靠在后座,闭着眼,呼吸浅而匀,像在休息,实则大脑仍在飞速运转。
基金会章程还差最后两页修订,明天就是“星燧机构”揭牌仪式,全国媒体聚焦,政商名流云集,不能有丝毫闪失。
她掏出平板,屏幕亮起的瞬间,一阵尖锐耳鸣猛然刺入颅骨,像是无数根针同时扎进太阳穴。
视线开始模糊,文档上的字迹扭曲成团,她咬紧牙关,指尖死死抵住眉心,指甲几乎掐进皮肤。
“小姐?”司机从后视镜察觉不对。
“没事。”她声音轻得像风,“回家。”
阿阮坐在副驾,回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嘴唇已无半分血色,袖口下露出的手背青筋微凸,分明是长期透支的征兆。
她悄悄掏出手机,给傅司寒发了一条信息:【她撑不住了。】
十分钟后,车载电话响起。
“改道仁和医院。”傅司寒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冷静得不容置疑。
“不用。”苏倾月睁开眼,目光清冽如霜,“我还能撑。明天‘星燧’揭牌,我是创始人,必须清醒出席。”
“你现在连看清楚字都困难。”他语气沉了几分,“谁允许你拿健康换一个仪式?”
“是我自己允许的。”她冷笑一声,抬手将平板锁屏,动作果断,“傅司寒,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有些事,我不在场,别人就会觉得——苏家真千金,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钢笔自指间滑脱,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下一秒,她的身体软软向侧倾倒,重重撞上车门,随即滑向沙发。
“小姐!”阿阮惊叫。
司机猛打方向盘,调头冲向医院。
仁和医院,特级诊疗室。
脑电图波形紊乱,神经递质水平严重失衡。
主治医生摘下眼镜,神情凝重:“重度神经性疲劳,伴随阶段性记忆缺失倾向。她的大脑长期处于高压应激状态,已经接近临界值。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可能会造成永久性的认知损伤。”
五哥苏景行站在监控室外,听完诊断结果,拳头狠狠砸向墙壁。
“18.7小时。”他声音嘶哑,手中打印纸被捏得变形,“过去三个月,她平均每天工作18.7小时,咖啡当水喝,薄荷糖代替正餐,连睡着都在处理邮件……她是人吗?她是我姐姐!”
他猛地抬头,眼神如刀:“谁给她安排这么多事?董事会?还是那些嘴上喊着‘支持改革’,背地里甩锅推责的高管?”
阿阮抱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蹲在角落无声痛哭。
那是十八年前,苏倾月五岁生日那天拍的。
小女孩穿着碎花裙,坐在秋千上笑得灿烂,身后是早已逝去的夫人温柔搂着她的肩膀。
“夫人走得早啊……”她哽咽着,“连撒娇都不会的孩子,怎么就一个人扛了这么多?”
消息传回傅氏集团总裁办公室时,傅司寒正在签署一份跨国并购协议。
他放下笔,沉默良久,忽然开口:“通知‘星燧机构’全体成员,即日起,日常运营由我亲自接管。”
秘书愣住:“可是揭牌仪式……”
“我会替她完成。”他站起身,大衣一披,脚步坚定,“另外,以我丈夫的身份,签署医疗强制休假令——苏倾月,即刻起无限期停职休养,所有工作权限冻结,违者问责。”
命令层层下达,快、准、狠,毫无转圜余地。
当晚,苏家老宅全面启动“倾月康复计划”。
父亲亲自监督作息时间表,严禁夜间加班;大哥接手所有对外发言,挡下一切采访邀约;五哥动用警队资源,屏蔽网络上任何关于“苏家千金精神崩溃”的恶意舆情;阿阮翻出祖传药方,每日熬制安神汤膳,亲手送到床前。
而傅司寒,搬进了主卧隔壁的客房。
他下令:每两小时查房一次,灯光必须调至最暗,门窗温度维持恒定,窗帘拉合三分,留一线晨光。
第一夜,他站在她房门口,听着里面细微的呼吸声,握紧了门把。
这个女人教会他心动,教会他信任,甚至教会他如何柔软地去爱一个人。
现在,轮到他来教她一件事——
你可以倒下,我接得住。
第三日清晨,天光微亮。
苏倾月在卧室醒来,神智尚有些混沌,却本能地伸手摸向床头平板。
解锁,登录内网系统,输入权限密钥。
屏幕弹出提示:
【身份验证失败。您当前无访问权限。】
她皱眉,再试一次。
【系统提示:该账户已被暂停使用,具体恢复时间请咨询管理员。】
“……”她盯着屏幕,眸光渐沉。
指尖在屏幕上划过,试图绕到后台,却发现连基础端口都被封锁。
她缓缓坐起,
谁给的权限?谁能动她的系统?
正欲起身换衣,房门轻响。
她抬眼看去。
傅司寒站在门口,一身深色家居服,眉目冷峻,手中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
第三日清晨,天光微亮,薄雾般的曦色从窗帘缝隙渗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浅金的线。
苏倾月缓缓睁眼,意识尚未完全归位,指尖却已习惯性地伸向床头——那台平板静静躺着,像她过去三个月里每一个清晨的起点。
解锁,输入密钥,登录内网系统。
屏幕冷光亮起,弹出提示:
她一怔,眉心微蹙,以为是网络延迟,再次尝试。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顿住,一股怒意自心底翻涌而上。
她的系统,她亲手搭建、层层加密的苏氏内部核心权限网,竟被全面封锁?
连最基础的数据端口都进不去?
谁有这个权限?
董事会?
还是……傅司寒?
她猛地掀开被子起身,脚步刚落,房门便被轻轻推开。
傅司寒站在门口,一身深灰色家居服衬得肩线挺拔,面容冷峻如初雪未融。
他手中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乳白的液体表面还浮着一层细腻的奶泡,氤氲着暖香。
“醒了。”他的声音低沉平稳,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先喝点东西。”
苏倾月没接,目光冷冷扫过他:“谁冻结了我的权限?”
他没答,只是将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动作从容不迫。
随后,五哥苏景行从他身后探出身来,手里举着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短视频。
“姐,你猜怎么着?”五哥语气难得轻快,却藏着心疼,“你那个从不露脸的‘神秘歌手’账号,凌晨三点自动发布新歌——《累了也没关系》。词是你昏迷时说梦话,我录下来的。”
视频里,是一段清唱片段,嗓音沙哑而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梦中呢喃:
“我不怕走很远的路……
只怕走到尽头,回头看,没人等我歇一歇……”
苏倾月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那是她的声音。是她在高烧呓语中,无意识吐露的心事。
阿阮也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碗温热的药膳,眼神慈爱又酸楚。
她轻轻抚上苏倾月的额头,掌心粗糙却温暖:“小姐啊,我们不指望你撑天,也不求你永远赢。我们只盼着,你能好好活着,能累,能哭,能靠着别人喘口气。”
那一刻,苏倾月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向来坚不可摧。
十八年乡野孤身磨砺,回府后步步为营斗伪千金、改族规、立新规,她从未示弱。
她以为,只要赢下去,真相自然昭雪,尊严自会归来。
可此刻,她看着眼前三人——一个为她强权封禁工作系统,一个录下她最脆弱的梦话公开于世,一个端着药汤像母亲般守候多年……
她忽然明白,他们不是在限制她,而是在救她。
喉头一哽,眼底泛起久违的湿意。
她别过脸,不想让他们看见,可那一声哽咽,终究没能忍住。
“……我只是……不能停下。”
“现在可以了。”傅司寒走近一步,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你倒下的时候,我们都在。以后也是。”
当晚,她主动拨通傅司寒的房号,声音轻得像月光:“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好吗?”
庭院深处,桂香浮动,银辉洒落。
她穿了件素白长裙,发丝松散垂落,靠在他肩头,像一片终于肯落下的叶子。
“以前我觉得,只要我不倒,真相就能赢。”她仰头望着满天星河,声音轻如叹息,“但现在我知道……有人愿意接住我,才是最大的胜利。”
傅司寒低头看她,眸色深邃如海。
他缓缓收紧手臂,将她圈得更紧,一字一句,如誓约落下:
“那你就好好摔一次,我接着。”
远处廊下,阿阮悄然收回手,掌心躺着一枚褪色的红绳护身符——那是十八年前,夫人临终前亲手系上,留给“未来女儿”的祈福之物。
她摩挲着那枚护身符,老泪纵横。
“夫人,您看见了吗?她终于……肯累了。”
夜风拂过,桂花簌簌而落。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一封匿名邮件正悄然潜入境外金融情报网,标题冰冷刺骨:
【目标:傅氏集团。时机:即刻。诱因:情感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