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落在她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像是某种提醒。林小满蹲在抽屉前，指尖还搭在边缘，那块灰布的一角静静露着，不再颤动，也不再试图滑出更多。她没去翻它，只是缓缓收手，站起身来。
昨夜的事已经过去了。
她走到柜台后，翻开记事本，纸页发出轻微的响声。第一行空白处，她写下：“读书会·第一期”。字迹不重，却一笔一划写得清晰。然后她抬起头，声音不大，却稳稳地传到了书店每一个角落：“我们活着，不是为了防备下一次袭击，而是为了记得，什么值得守护。”
李阳正靠在书架边擦汗，衬衫还没换，袖口沾着一点灰烬。他听见这话，抬眼看了她一眼，嘴角慢慢扬起来。他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把“暂停营业”的牌子翻成了“今日开放”。
周予安漂在半空，手指轻点一本歪斜的童书，书脊便自己挪正了位置。他低头看着林小满写下的那行字，魂体微光一闪，像是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间书店不只是个庇护所，也不是战斗的据点——它可以是别的什么。
“读书会？”李阳走回来，顺手拿起桌上的笔，“读什么？怎么读？人来了坐哪儿？”
“先定主题。”林小满合上本子，“第一期，就叫‘说一句心里话’。谁都可以来，带一本书，讲一段故事，或者什么都不带，只说一句话也行。”
“有点像许愿墙。”李阳笑了，“但更实在。”
“那就做张海报。”林小满抽出一张素描纸，“你负责发消息，我来画。”
“我来做。”周予安忽然开口。他从书架顶飘下来，站在桌前，指尖凝聚一丝微光，在纸上轻轻一划。一道淡青色的线条浮现，勾勒出一个简单的轮廓：一盏灯，照亮一本打开的书，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来读一本书，说一句心里话。”
林小满怔了一下。她没想到周予安会主动提这个。“你……以前画过？”
“没有。”他摇头，“就是觉得，该是这样。”
李阳盯着那幅画看了几秒，忽然笑出声：“行啊，你这灵力不光能打架，还能搞艺术。”他掏出手机拍下图案，“我这就发群里，再贴公告栏。今天下午就能有人知道。”
三人开始分工。李阳出门前顺手拎了个帆布袋，说要去杂货店买些纸杯和茶包。林小满则搬出梯子，开始整理书架。那些昨夜被震乱的书籍需要重新归类，有些散落在地的还得逐本擦拭。
周予安没急着动手。他绕到捐赠角，那里堆着几摞旧书，是前几天社区居民陆续送来的。他蹲下身，一本本翻看。大多数书页干净，只有些岁月留下的折痕，可当他拿起一本封面磨损严重的《诗经注疏》时，指尖忽然顿住。
书很轻，纸页泛黄，边角卷起。他翻开第一页，一股极淡的气息浮上来——不是阴气，也不是怨念，而是一种沉静的、几乎快要消散的余温。就像某个曾在灯下反复诵读的人，把呼吸留在了字里行间。
他正要合上，一张书签从夹页中滑落。
那是张手工裁剪的纸片，四边不齐，颜色发暗。正面用细线绣着一圈云雷纹，中间是一个小小的图腾，形似交错的枝节，又像某种古老的文字。周予安盯着看了许久，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怎么了？”林小满走过来，见他神色不对，也低下头。
“这本书……有点不一样。”周予安把书签递给她。
林小满接过，指尖抚过那枚图腾。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这纹路……像极了那个雨夜徘徊在桥头的老先生身上穿的寿衣纹饰。”她说完，抬头看向周予安，“你还记得吗？去年冬天，我们帮他把遗书送到女儿手里。”
周予安点头。那天老人一直低语着一首没人听懂的诗，直到最后一刻才安心离去。他的寿衣上，确实有类似的花纹。
“也许只是巧合。”李阳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两人身后看了看，“老一辈的东西，很多都有这类图案。”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林小满低声问。
没人回答。三人对视一眼，最终，林小满将书签轻轻夹回书中，连同《诗经注疏》一起放进柜台下的暗格。锁扣合上的声音很轻，像是把一段未尽的话暂时收了起来。
活儿继续往下做。李阳从外面运回两套折叠桌椅，摆在儿童区空地上。他又找来几盆绿植，是从隔壁花店借的，说是“读书要有生气”。林小满则重新布置了灯光，把原本冷白的射灯换成暖黄的小串灯，缠在书架边缘，亮起来时像星星落在书页间。
周予安负责最后的陈列。他用灵力托起几十本书，按主题分成几组：散文、诗歌、童书、生活随笔。每一摞前都放了一张手写标签，字迹工整，像是认真练过。他还特意把《昆虫观察手册》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封面上贴了张小小的便利贴：“送给所有不敢开口的孩子。”
快到傍晚时，筹备基本完成。书店焕然一新，却又不像刻意装饰过，更像是自然生长出来的模样。墙上贴着周予安画的海报，桌上摆好了签到簿和笔，茶水区的电水壶冒着热气，随时可以泡茶。
李阳坐在新摆好的圆桌旁，试着在签到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写了又划掉，最后改成：“第一个报名的人。”他笑了笑，抬头看林小满：“明天真会有人来吗？”
林小满站在书店中央，环顾四周。焦痕已经被地毯盖住，玻璃窗擦得透亮，风铃挂在门框上，微风吹过，发出清脆的一响。她没立刻回答。
周予安漂在书架顶端，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盏联络手册的封面。这一次，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张被收进暗格的书签方向，眼神安静。
林小满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明天，会有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