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靠在墙上，掌心还贴着那块符文碎片。她的呼吸很浅，每一次吸气都像有细沙刮过喉咙。碎片不再发烫，但能感觉到它在动——不是震动，而是某种更细微的跳动，像是贴着她皮肤在呼吸。
周予安飘在她身侧，魂体比刚才更薄了一层，边缘微微泛着灰白。他盯着地上那条缓缓爬行的黑水线，忽然开口：“它还在连着什么。”
梦境编织者跪坐在地，手指撑着石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没说话，只是抬头看向通道深处，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滞重。
黑水继续向前，在地面刻出一道湿痕。墙上的符文阵列随之亮起，顺序与之前不同，不再是警告般的闪烁，而是有节奏地明灭，如同脉搏。
林小满闭了闭眼，试着不去想右臂传来的钝痛。她将注意力沉入碎片，发现它的波动频率正一点点贴近自己的心跳。她没再强行催动，而是放慢呼吸，让气息顺着体内经络缓缓流转，就像引魂时安抚执念那样，轻轻触碰碎片的核心。
金光再次浮现，这次没有射出，而是在她周身形成一层极薄的光膜，像是雾，又像是纱。
“别动。”她低声说。
话音刚落，黑水中猛地探出一只半凝实的手，直扑周予安脚边。那是他刚才魂体受损的位置，情绪最不稳的一刻。手还未触及，便撞上了扩散开来的金光。
一声轻响，像是水滴落在热铁上，黑雾迅速蒸发，那只手瞬间溃散。
周予安往后退了半步，声音有些发颤：“它……在找弱点？”
“不止。”林小满睁开眼，“它知道我们是谁。”
梦境编织者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侧的光膜上：“你不是在攻击它。”
“我在清它的东西。”林小满低声道，“这些黑雾不是怪物本身，是缠在外面的怨念。它靠我们的情绪活着。”
她说完，抬手将碎片按回胸口。这一次，她不再用蛮力注入灵力，而是调动引魂人特有的感知方式，把自身的意念缓缓送进去——不是命令，而是共鸣。
碎片回应得更快了。
金光沿着她的手臂蔓延，在指尖凝聚成一点微芒。她蹲下身，将指尖轻轻点在地面。
刹那间，视野变了。
无数细如蛛丝的暗线从黑雾中延伸而出，缠绕在墙壁、地砖、甚至她和同伴的身体上。每一条线都连接着一段残缺的情绪：不甘、悔恨、恐惧、执拗。它们像根系一样扎进遗迹的每一寸结构，彼此交织，构成了那个怪物存在的基础。
“原来如此。”她喃喃道，“它不是一个鬼，是一群人的执念堆出来的壳。”
周予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忽然指着自己脚下：“那里……有一条连着我。”
确实。一条极细的黑线从他魂体边缘延伸出去，通向中央仍在蠕动的黑团。林小满立刻明白——那是他未完成的心愿留下的痕迹。生前不敢说的话，死后成了被利用的缺口。
“我能断。”她说，“但需要时间。”
“我们没有。”梦境编织者突然站起身，声音沙哑，“你看墙。”
林小满抬头。
墙上的符文阵列已经完成了重组，不再是零散的符号，而是一个完整的环形图样。黑水正以它为中心汇聚，速度越来越快。
“它要重新凝聚。”他说，“这一次，不会再是影子。”
林小满咬破指尖，在手腕内侧画下一圈血纹。这是引魂人最基础的护魂术，虽不能持久，但能短暂稳固自身魂脉。她深吸一口气，将符文碎片握紧，割开手腕，让血滴落在碎片表面。
血珠落下瞬间，碎片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
她感到一股力量顺着血脉倒灌进来，眼前一黑，随即看到更多——那些怨念线不仅连接着他们，也连接着整个遗迹的过去。有人曾在这里试图封印什么，失败了，所有未能化解的情绪沉淀下来，年复一年，最终长出了这具由执念构成的躯壳。
而她手中的碎片，是唯一能切断这一切的东西。
但她一个人做不到。
“周予安。”她转头，“待在我身后，别让它碰到你。”
“那你呢？”
“我得把它变成通道。”她说，“不是武器，是桥。”
她将手重重拍在地上。
金光如根系般炸开，顺着地面裂缝迅速蔓延。所过之处，怨念线一根根断裂，黑雾剧烈翻腾，发出无声的尖啸。中央的黑团开始扭曲，试图后撤，却被不断扩大的净化范围逼得无处可逃。
周予安见状，不再犹豫。他冲上前，用自己的魂体撞向其中一股黑雾。这一次，他没有闪避，而是迎着那股寒意硬生生顶上去。魂体边缘出现裂痕，但他感觉到了——只要林小满的光还在，他就不会真正消散。
“再来！”他喊。
林小满点头，引导碎片之力再次扩散。金光覆盖到梦境编织者身边时，他猛地一震。
一道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你不该插手……封印本就不该完成。”
那声音像他自己，却又不是。
他抱住头，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跪倒。黑雾趁机分裂出一股，直扑他后颈那道旧痕。
林小满眼角余光瞥见，立刻喊：“它在骗你！真正的你，是要完成封印的人！”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下。
梦境编织者猛然抬头，眼中涣散褪去。他双手结印，尽管动作缓慢，却稳稳压住了那道侵入意识的声音。黑雾被逼退半寸。
“撑住。”林小满喘着气，“只剩最后一步。”
她知道不能再拖。血契已经开始反噬，她的视线边缘开始发黑，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铅。碎片的光芒也开始不稳定，忽明忽暗。
但她必须完成这一击。
她站起身，高举符文碎片，不再将它当作外物，而是当成自己魂脉的延伸。她调动所有残存的力量，将引魂人最深层的“渡灵之识”灌入其中——那是她多年来送走无数执念所积累的纯粹意念。
碎片骤然亮起。
一道贯穿般的金光自她体内爆发，直冲中央黑团。
轰——
整条通道剧烈震动，墙壁上的符文全部爆闪一次，随即熄灭。黑雾在强光中炸裂，化作无数碎屑四散。那张刚刚成型的巨大人脸在最后一瞬张开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只留下三个字：
“……错了。”
余音消散。
林小满踉跄后退，靠在墙上慢慢滑坐下去。她的手仍紧紧攥着碎片，但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血从手腕流下，在地面积成一小片暗红。
周予安飘到她身边，魂体几乎透明，却仍坚持守在她前方。他低头看着地上残留的湿痕，那些黑线已经彻底断裂，只剩下几缕未散尽的雾气，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梦境编织者跪坐在地，双手扶着石面维持清醒。他的目光落在通道尽头，那里曾浮现出一张与他极为相似的脸。现在什么都没了，只有墙壁上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像是遗迹本身在喘息。
林小满的呼吸越来越慢。
她的手指松了半分，碎片依旧贴在掌心，没有掉落。
周予安伸手想替她拿住，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住——那块碎片突然轻轻跳了一下，仿佛还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