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林小满的手指还压在脉冲器的按钮上,指尖微微发紧。她没有立刻按下,而是忽然收手,将装置塞回口袋。
“等一下。”她说。
周予安站在她身侧,魂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听见声音才转过头:“怎么了?”
“我们漏了一件事。”她低头从背包夹层取出屏蔽盒,金属外壳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冷色,“U盘里的代码,还没彻底解开。”
周予安沉默片刻:“现在?”
“现在。”她拉开拉链,取出U盘,动作干脆,“我们不知道他们在会议室里会说什么,但如果代码里已经写了答案,我们就不该只靠耳朵去听。”
她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更快。周予安没问,只是跟上。
书店密室的门被推开时,发出一声轻响。林小满走进去,顺手锁门,把背包放在桌上。灯光是冷白色的,照得她脸色有些发青。她没管这些,直接接通改装终端,插入U盘。
屏幕亮起,界面跳转到加密层。进度条刚走了一格,数据流突然紊乱,字符扭曲成乱码,随即弹出警告框:【访问受限,源码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60秒】
她立刻切断电源,拔出U盘。
“不能硬解。”她盯着黑掉的屏幕,“它在防追踪,也在防读取。不是普通加密,是嵌在别的东西里的。”
周予安靠近终端,魂体微微波动,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波纹扫过。他闭眼,片刻后睁开:“刚才……有声音。”
“什么声音?”
“广播。”他说,“校内的那种,早上放国歌前的背景音。很轻,像是从数据底层传出来的。”
林小满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重新连接设备,但这次没直接读取U盘,而是调出第328章中密码箱文件的扫描件。她放大其中一段标注:“Δ-7协议执行日志——音频掩护层启用,静默间隙0.3秒。”
她翻出三段从U盘中提取的音频日志,逐一播放。每段都记录着模糊的对话片段,背景里夹杂着低频杂音。她拖动进度条,在每段音频的第47秒处停下。
三段音频,三个0.3秒的静默。
她把三段静默合并,拉长波形图。屏幕上,那短暂的空白呈现出一种规律性的凹陷,像是被刻意挖去的一块。
“不是噪音。”她说,“是藏东西的地方。”
周予安的手指虚点在屏幕边缘,像是在感受什么。他的声音低了些:“频率……和铃声系统一样。你记得吗?每天早上七点五十五,教学楼广播会先响三秒空频,然后才播音乐。那是系统自检。”
林小满猛地抬头:“你是说,他们用广播系统的空频做掩护?把代码藏在静默里?”
“不止是藏。”他摇头,“是共振。这段频率,会触发某些设备自动接收信号。就像……钥匙插进锁眼。”
她立刻调出校园广播系统的公开技术参数,比对静默段的频谱图。两组数据在487.2hz处完全重合。
“487.2……”她低声念着,“又是这个频率。”
她没再多想,迅速编写一段反向投影脚本,将三段静默音频进行频谱重构。程序运行到一半,屏幕突然闪烁,数据流再次紊乱。
“它在抵抗。”她咬牙,“必须断网操作。”
她拔掉所有外接线路,改用离线模式运行。终端风扇高速转动,散热口冒出一丝热气。她盯着进度条,手指悬在重启键上,随时准备强行终止。
周予安把手覆在设备上方,魂体微微震颤。他闭着眼,像是在倾听某种只有他能感知的声音。
“慢一点。”他忽然说,“别让它察觉你在破解。像……像在听一首歌。”
林小满一愣,随即明白。她调低程序运行速度,改为手动逐帧解析。每一步都像在拨动一根极细的弦,不能用力,也不能松懈。
屏幕上的波形图逐渐清晰。在487.2hz附近,一段隐藏的二进制序列浮现出来。
她输入解码指令。
字符开始重组。
一行行信息跳出——
【学生编号:L-09|家长职业:市政工程承包商|教师工号:t-23|月度转账记录:3,000元|备注:配合处理投诉,维持班级“稳定”】
【学生编号:w-14|家长职业:私立医院院长|教师工号:t-07|月度转账记录:5,000元|备注:默许体罚,限制心理辅导介入】
【学生编号:Z-03|家长职业:区教育局科员|教师工号:t-18|月度转账记录:2,000元|备注:定期提供学生档案副本】
林小满一条条往下看,手指渐渐发冷。
这不是个别教师的贪腐。
这是一张网。
家长用钱换“听话的老师”,老师用沉默换利益,学校用“稳定”掩盖问题。而那些被欺凌的学生,成了交易中的消耗品。
她继续翻页,发现最后一页是汇总表,标题为:“Δ-7协议执行评估——家校协作有效性分析”。
表格下方,有一行小字:【建议扩大试点范围,优先覆盖毕业班,确保升学率不受干扰。】
她关掉屏幕,静坐了几秒,然后按下打印键。
纸张一张张吐出,她没看内容,只是等它完整。最后一张出来后,她拿起裁纸刀,将报告裁成整齐的一叠,装进防水文件袋,塞进背包夹层。
周予安站在她旁边,魂体比刚才更淡了些,像是耗尽了力气。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他忽然开口。
她没回答。
“他们不是在犯错。”他说,“他们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维持秩序,保护‘好学生’,让学校看起来体面。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在育人。”
林小满站起身,把终端拆解,硬盘取出后捏碎,电路板扔进金属桶里。她泼上溶剂,火柴一划,火焰腾起,映在她脸上。
火光中,她看着周予安:“那我们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秩序。”
她收拾背包,拉链拉到顶,动作利落。看了看表,距离约定行动时间还有四十三分钟。
“我们走。”她说。
周予安点头,正要跟上,忽然停住。
“等等。”他转身回到终端残骸旁,魂体微微前倾,像是在感应什么残留的信息。
林小满也停下。
他抬起手,指尖在空气中轻轻一划,仿佛触到了什么看不见的痕迹。
“刚才……最后一行代码。”他低声说,“解码时跳过了。它不在主序列里,是单独存在的。”
“内容是什么?”
他闭眼,回忆片刻,声音很轻:“【触发条件:当外部调查接近核心层时,启动‘净化程序’。执行人:p-07】”
林小满盯着他:“p-07是谁?”
“不知道。”他睁开眼,“但这个程序……不是销毁证据。”
“是什么?”
“是清除人。”他说,“名单上的学生,会一个接一个‘意外退学’,或者‘突发心理问题’,被送进封闭治疗中心。他们的家长,会收到一笔补偿金,然后闭嘴。”
林小满的手慢慢握紧。
“他们已经在准备了。”周予安说,“从我们拿到U盘那一刻起,倒计时就开始了。”
她没说话,转身拉开背包,把文件袋重新取出。她撕开一角,抽出最后一页,盯着那行小字看了很久。
然后,她掏出笔,在“p-07”三个字母下面,重重画了一道线。
“我们不等他们启动。”她说,“我们先动手。”
她把文件袋塞回去,拉上拉链。
“走。”
她伸手去开门。
门把手刚转动,周予安忽然伸手按住。
“还有一件事。”
她回头。
他看着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如果‘净化程序’的触发条件是调查接近核心……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触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