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落在书店门口,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均匀而稳定。林小满把最后一堆落叶拢进簸箕,目光停在门边那只空茶杯上。昨夜留下的桂花茶渍已经干了,杯底压着的十块钱还在,像一种无声的回应。
她直起身,扫帚靠墙,转身走进店里。
柜台抽屉拉开,她取出一个旧信封,封面泛黄,边角卷起。里面是几张叠好的纸——一张手绘地图,标着东巷废弃工厂的内部结构;一份怀表背面纹路的拓印;一段剪辑过的音频,存进微型存储卡。她在信封背面写下一行字:“以下信息涉及人身安全,请查证。”
上午九点十七分,市局西区派出所接待大厅。
她把信封放在窗口台面上,金属边缘轻磕了一声。值班民警抬头看了她一眼,三十岁出头,制服整齐,眼神里带着例行公事的疲惫。
“报案?”
“不是。”她说,“是提供线索。”
民警翻开信封,抽出地图扫了一眼,眉头微皱。“这是哪儿?废工厂?你画的?”
“我朋友看到的。”她说,“有人被关在里面,不止一个。他们收保护费,打人,用刀威胁商户。前天晚上,有个卖菜的男的被打断两根肋骨,现在在北区医院三楼走廊加床躺着,姓陈,五十二岁,住在西街七号。”
民警动作顿住。
他没抬头,手指却停在那页纸上。这个伤者的信息,内部通报还没下发,公众不可能知道。
“你怎么……”
“我不指望你现在就信。”她打断他,“但你可以去查。如果查不到,当我是胡说。如果查到了,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她转身离开,脚步不快,也没回头。
中午十一点,警局会议室。
三名便衣围在桌前,地图摊开,音频正在播放。背景音里有金属碰撞声、低语、脚步回响。技术科做了声纹比对,确认环境特征与东巷老厂区吻合。医院方面也反馈,确有陈姓患者,伤情一致,口供模糊,称“自己摔的”。
刑侦队长陈正国听完汇报,盯着地图看了很久。
“这人是谁?”
“林小满,‘归途书店’老板,三十岁,无犯罪记录,社区评价良好。”下属答,“她说还有后续信息,但要等我们查实一条,她再给一条。”
陈正国沉默片刻,拿起笔,在本子上写:“见一面。”
第二天下午三点,书店门口。
林小满正在整理外摆书架,听见脚步声抬头。陈正国穿着夹克,身后跟着一名记录员。她没说话,侧身让进店。
“我们去了废工厂。”陈正国开门见山,“人已经撤了,但地上有血迹,墙上有绑人留下的绳痕。医院那边,陈师傅终于松口,说打他的是‘黑虎会’的人,因为没交保护费。”
林小满点头,从柜台下拿出一张纸。
纸上是一张手绘人脸,线条清晰,眉骨突出,右耳下方有一道竖疤。
“这是头目。”她说,“周予安最后一次回溯时看到的。他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会在城南‘老码头茶馆’露面,穿灰色夹克,戴金戒指。”
陈正国接过纸,仔细看。“你能确定?”
“我能确定他存在。”她说,“你们查到他,我就再给一条——关于他们在书店周围设的三个盯梢点。”
陈正国和记录员对视一眼。
“我们成立了一个三人小组,专跟这条线。”他说,“接下来的线索,我们希望及时同步。作为交换,我们会向你反馈调查进展,但仅限于不涉密部分。”
“可以。”她说,“但请把清查范围覆盖书店五百米内所有可疑据点。这不是为了我。”
陈正国点头。“我们会。”
第三天,清晨六点。
两名便衣蹲守在老码头茶馆对面,灰夹克男子出现,金戒指反光。七点零二分,目标被控制,搜出随身匕首、账本一本,记录着十余家商户的“缴费”情况。
同日中午,警方突袭城南一处出租屋,抓获四名涉案人员,解救两名被拘禁的摊贩。
书店街开始变化。
原本总在傍晚就熄灯的路灯,现在亮到了九点。杂货店老板重新把货摆到门外,不再一见陌生人靠近就往里缩。王姨来买书时,手里拎着刚买的青菜,笑着说:“昨晚我女儿十点才下班,走这条路都没人拦她。”
林小满站在门口,听着。
一周后的傍晚,她正关门,听见脚步声。
两名巡逻警员路过,其中一人抬手打了个招呼:“林老板,今天没异常吧?”
“没有。”她说。
“我们每两小时绕一圈,会多看这边。”另一人说,“你提供的那个盯梢点,昨天抓了个放风的,现在人都清了。”
她点头,锁好门,抬头看了眼天空。
云层裂开一道缝,月光落下来,照在书店玻璃上。
第二天上午,陈正国独自来了一趟。
他带来一张打印纸,上面是警方初步排查的周边治安点位图,三个红圈标在地图上。
“这三个地方,我们接下来三天会重点巡查。”他说,“你之前说还有线索?”
林小满从书架后取出一个信封,递过去。
“这不是人。”她说,“是地方。东街十一号地下室,有间密室,墙是空心的,夹层里藏着武器和账本复印件。门从里面反锁,钥匙在茶馆老板的抽屉第三格。”
陈正国接过信封,没急着打开。
“你从没说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说了,朋友看到的。”
“可你朋友是谁?”
她看着他,没回答。
片刻后,陈正国收起信封,点头:“我们去查。查到了,再见面。”
他转身走出书店,门铃轻响。
林小满走到书架前,取下最上层那本《归途:兄弟七十年》。书脊微温,像被阳光晒过。她翻开最后一页,空白处浮出几行新字:
“他们开始听见了。”
她拿起笔,在下面写:“那就继续说下去。”
笔尖刚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她抬头,看见陈正国去而复返,手里攥着手机,脸色变了。
“东街十一号……我们刚到。”他声音压得很低,“地下室的门开着,里面没人,但墙上写了字——”
他顿了顿,盯着她。
“写着:‘下一个,是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