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今日大朝会,文武百官肃立,而当原吏部侍郎周琛被传唤至殿前时,所有人心知肚明,一场雷霆风暴即将降临。周琛神色从容地站在众臣之前,目光扫过站在武将首位、神色沉静的越王云琮,心中发笑。他经营多年,党羽遍布,自认许多关键证据已销毁殆尽,现在又是张敏负责他的案子,云琮纵使有所怀疑,但皇上已经收回了他的查案权,想来云琮也绝不能再掀起什么风浪。
龙椅上的皇帝云霄面沉如水,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云琮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近日来,张爱卿时常向朕禀报周琛案的进展,结果都指向周琛之只有监察不力之责除此之外并无错处。”
周琛心中一喜,在堂下微微躬身,“是臣监察不力,请陛下责罚。”
却不曾想,云霄又开口:“然,朕手上还有另一份奏章,详细记录了周琛是如何贪赃枉法,买卖官职,甚至与西域勾结的,越王,接下来就由你来解释吧。”
“臣弟遵旨。”云琮出列,躬身行礼,姿态恭敬。他转身面向周琛,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开始了他的陈述。“周大人,”他声音清晰,传遍大殿,“孤奉旨核查,有几事不明,需向周大人请教。”
周琛心中巨震,不曾想这原来是皇上和越王联合给他设的局,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殿下请问,老夫必定知无不言。”
“其一,去岁青州水患,朝廷拨付八十万两赈灾银,用以修筑堤坝,安抚灾民。然据‘丰隆商行’东家供述,并经其交出与贵府管家往来的密信及暗账证实,其中有二十万两白银,经由你授意,通过虚报石料价格、克扣工钱等方式,流入了你的私囊。对此,周大人作何解释?”云琮第一条罪状,便直指贪墨赈灾款这项触及皇帝和天下底线的重罪。
周琛心中一动,脸色微变,强自镇定道:“殿下!商贾之言岂可轻信?定是那丰隆东家因李贽下狱,心怀恐惧,胡乱攀咬!至于密信,更是无稽之谈,定是有人模仿老夫笔迹构陷!”他矢口否认,试图混淆视听。
云琮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说,并不急于争辩,只是淡淡道:“是否构陷,笔迹可鉴,人证可对。此事暂且按下。”他话锋一转,“其二,漕运关乎国计民生,然近年运河关卡林立,杂费丛生,商贾怨声载道。经查,掌管‘清平闸’等关键节点的,皆是周大人姻亲子弟。他们借势收取‘护航费’、‘泊船银’,所得大半皆孝敬于你。漕帮长老的证词,以及你妻弟记录的‘打点’暗账,需不需要本王当庭宣读,让诸位同僚也听听,周大人是如何‘管理’漕运的?”
此言一出,殿内不少与漕运有涉或深知其弊的官员皆面色各异。周琛额角青筋跳动,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殿下休要听信那些江湖草莽和贪婪亲属的一面之词!他们……”
“其三!”云琮不给他喘息之机,声音陡然转厉,目光锐利如刀,“你纵容侄子周旺,把持京畿药材行市,压价收购,囤积居奇,更因嫉妒‘杏林春’药坊成药效佳,竟暗中指使地痞寻衅,甚至意图买凶针对其药坊东家,此事已由大理寺审结,人证物证俱在,周旺亦已招供,言明是得了你的默许!”云琮提及杏林春时,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却巧妙地将秦佳喻可能引来的关注,消弭于无形。而站在文官首位垂眸不语的秦淮,心中已是翻江倒海!他早知道周琛跋扈,却不知竟曾对佳喻的药坊下过如此毒手!一阵后怕袭来,随即涌起的便是无比的庆幸——幸好!幸好佳喻这孩子福大命大,更幸好她入了越王的眼!有这层关系在,越王看在她的面子上,至少不会轻易动丞相府。这一刻,秦淮对自己这个一向忽视的庶女,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既是倚仗,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周琛被这接连的指控打得有些发懵,尤其是买凶一事被当庭揭穿,让他脸上血色尽褪。他色厉内荏地吼道:“云琮!你这是罗织罪名,排除异己!”
云琮对他的咆哮置若罔闻,踏前一步,气势磅礴,声音如同寒冰撞击,响彻大殿:“其四!亦是本王认为你罪无可赦、其心当诛之举——你暗中勾结西域商队,收购军用禁药原料,意图不轨!”
“胡说八道!”周琛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反驳,这是他最致命的弱点,绝不能被坐实,“与西域商队交易药材乃是周旺所为,与老夫何干?那些不过是寻常西域药材……”
“寻常?”云琮冷笑一声,从身旁影卫捧着的托盘中拿起一块暗红色的树脂,“此乃血竭,西域军中顶级金疮药主料,价比黄金!”又拈起一朵干枯的紫色花朵,“此乃曼陀罗,少量可制强力麻沸散,助伤员减轻痛苦,过量则成致命毒药,或令人神智昏聩,任人摆布!周大人,你久居京城,是如何精准地认得这些‘寻常’西域药材,并指示周旺长期、大量、隐秘收购?若为牟利,为何不见市面流通?若为自用,你府上何须此等剂量?更可疑者,与你们交易的西域商人阿尔罕,其商队频繁往来西域与我朝边境,与一些身份不明、对我朝素有觊觎之心的部落首领过从甚密!周琛!你大量收购此等军用禁药,又与这等人物勾结,究竟意欲何为?!是否需要本王将阿尔罕商队的密信往来,以及他们与边境部落联络的蛛丝马迹,也一并呈于御前,请陛下与诸位同僚明鉴?!”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疾风骤雨,又似泰山压顶,每一条都打在周琛最致命的要害上。他自以为隐秘无比的联系,竟被云琮查得如此透彻!甚至连阿尔罕与边境部落的关联都……他完了!彻底完了!周琛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剧烈摇晃,指着云琮,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有力的辩驳,只剩下绝望的嘶鸣:“你……你……云琮!你……”
“陛下!老臣冤枉!老臣一时糊涂,贪墨款项,纵容亲属,确有其事!但勾结外邦,图谋不轨,实属构陷!是那西域商人狡诈,是周旺欺瞒于我啊陛下!”他知道贪墨或许尚有一线生机,但通敌嫌疑一旦坐实,便是万劫不复,只能拼命否认最后一条,试图断尾求生。
然而,在云琮环环相扣、证据链完整的指控面前,他此刻的否认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跳梁小丑。
皇帝云霄看着殿下这出大戏,看着周琛从最初的镇定到如今的崩溃,看着云琮从容不迫、步步紧逼,心中已然明了。他猛地一拍龙案,怒喝道:“够了!周琛!你罪证确凿,铁证如山!贪墨国帑,扰乱民生,纵亲行凶,更勾结外邦,窥伺军机,哪一条不是死罪?!朕,险些被你这欺世盗名之徒蒙蔽!”
“传朕旨意!”皇帝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将周琛革除一切官职爵位,押入天牢,三日后午门问斩,夷三族!家产抄没,充入国库!其余党羽,交由三司会审,按律严惩,绝不姑息!”
“陛下!陛下饶命啊!!!”周琛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哀嚎,彻底瘫软在地,被两名如狼似虎的侍卫粗暴地拖拽下去。经过云琮身边时,他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死死盯住云琮,那目光中充满了刻骨的怨恨、难以置信的震惊,还有一丝极其诡异的、幸灾乐祸般的嘲弄,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哑地挤出一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云琮……你赢了……但你根本不知道……你究竟惹上了什么……西域……那潭水……深不见底……你会后悔的……老夫……在下面等着你!哈哈……哈哈哈……” 那癫狂而恶毒的笑声渐渐远去,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殿内众人的心头。
满殿文武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雷霆手段和云琮展现出的、深不可测的查案能力所震撼。秦淮更是低垂着头,掩饰着眼中的惊骇与庆幸,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湿。
云琮面色沉静,仿佛周琛临死前的警告只是一缕清风。他恭敬地向皇帝行礼后退回班列,对周遭或敬畏、或恐惧、或探究的目光恍若未觉。周琛伏法,大快人心,朝堂为之一肃。但他知道,事情远未结束。周琛最后那充满恶毒与暗示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预示着来自西域方向的、更深、更暗的汹涌暗流,正向着胤朝,向着他,扑面而来。他与藏身幕后的秦佳喻,共同扳倒了一个显赫的敌人,却也仿佛揭开了一个更为庞大、更危险的谜团的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