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微芒隐现 杂役初日
迎仙殿内的宣判,犹如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冰水,无情地浇灭了叶凡心中仅存的那丝希望。那三个字——“杂役院”,就像一把锋利的剑,刺穿了他那早已破碎不堪的尊严。
叶凡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冷酷的宣判,这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萦绕在他的耳畔,让他无法逃避。
杂役院,这个仙门中最底层的地方,对于叶凡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无底的深渊。那里没有尊严,没有地位,只有无尽的劳作和屈辱。然而,他又能怎样呢?曝尸荒野,或者进入杂役院,这似乎是他唯一的选择。
叶凡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困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有翻身的机会。尽管这个机会微乎其微,但他还是决定抓住它,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迎仙殿的大门。那扇门,此刻在他眼中,就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毅然决然地迈步走了进去,踏入了那个充满苦难与挑战的杂役院。
一名面无表情的执事弟子引着叶凡,离开了那恢宏庄严的迎仙殿,转而走向山峰背面一片相对低矮、灵气也明显稀薄许多的建筑群。
与主峰的仙气缭绕、亭台楼阁相比,这里更像是凡间的工匠作坊,房屋简陋,道路泥泞,空气中弥漫着柴火、草药、矿石等各种混杂的气息,间或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粗鲁的吆喝声。
这便是琉璃阁的杂役院,宗门运转的基石,也是无数无法踏入仙途的凡人终老之地。
那执事弟子将叶凡带到一处挂着“录事房”牌子的屋前,对里面一个正在伏案打盹的干瘦老者懒洋洋地道:“孙管事,新来的杂役,叶家屯逃难来的,无灵根,掌门特许留下。你看着安排吧。”说完,也不等那孙管事回应,便自顾自转身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污了他的仙气。
那孙管事被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起一张满是褶皱、透着精明与惫懒的脸。他上下打量了叶凡几眼,目光在他那身崭新的灰布杂役服上停留片刻,嘴角撇了撇,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哦?新来的?叶凡是吧?名字倒还顺口。”他慢悠悠地拿起一本厚厚的名册,用一支秃了毛的笔蘸了蘸墨,歪歪扭扭地记下叶凡的名字。
“咱们杂役院,规矩不多,就一条:听话,干活。”孙管事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说道,“看你小子细皮嫩肉的,怕是没干过什么重活。这样吧,先去‘百草园’帮忙,那里活计轻省些,就是伺候些花花草草。记住了,每日卯时上工,酉时下工,不得迟到早退。饭食去东边大灶房领,一日两餐,过时不候。住的地方,丙字柒号房,自己去找。”
他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去吧去吧,别杵在这儿碍眼。找李胖子报到,他是百草园的头儿。”
叶凡默默记下,躬身行了一礼,退出录事房。按照孙管事所指的方向,他穿过几条杂乱的小径,找到了那所谓的“百草园”。
园子占地颇广,被低矮的篱笆围着,里面划分成无数小块,种植着各式各样的草药灵植,有些叶凡在村中后山见过,更多的则是闻所未闻,形态各异,散发着奇特的药香。只是园中杂草丛生,不少药圃显得有些凌乱。
一个身材肥胖、穿着油腻围裙的中年汉子,正坐在园子门口的磨刀石旁,吭哧吭哧地磨着一把药锄,见到叶凡过来,抬起眼皮,瓮声瓮气地问:“新来的?”
叶凡点头:“是,小子叶凡,孙管事让我来向李头报到。”
这李胖子便是百草园的头儿了。他打量了叶凡几眼,见他身形单薄,皱了皱眉头:“啧,又来个不顶事的。算了,既然分到我这,就得守我的规矩。看见那边那片‘清心草’了吗?”
他指着园子角落一片长势有些萎靡的淡蓝色小草,“去,把草锄了,小心点,别伤了药根。锄下来的杂草堆到那边墙角。干不完,没饭吃。”
那一片清心草,少说也有半亩地,杂草几乎快没过膝盖。这活计,可绝不像孙管事说的那般“轻省”。
叶凡心知这是下马威,也不争辩,默默走到工具架旁,挑了一把看起来还算顺手的药锄,走向那片药圃。
他自幼虽受欺辱,但劈柴挑水、田间地头的活计却没少干,对这农活并不陌生。当下便弯下腰,挥动药锄,小心翼翼地清理起杂草。
胸口被黑衣人掌力震伤之处依旧隐隐作痛,每一次挥锄都牵扯着伤处,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额上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
日头渐渐升高,晒得人头皮发烫。其他在园中干活的杂役,多是些年纪较大或面露愁苦之人,见到叶凡这个新来的,也只是漠然地看上一眼,便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彼此间少有交流,气氛沉闷压抑。
干了约莫一个时辰,叶凡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疼。他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汗,稍稍喘息。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哟,新来的小子,挺卖力啊?怎么,想讨好李头儿?”
叶凡转头看去,只见三个穿着杂役服、却流里流气的青年走了过来。为首一人,尖嘴猴腮,眼神闪烁,抱着胳膊,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
旁边两人,一个膀大腰圆,一个瘦高如竹竿,皆是以这猴腮脸马首是瞻。园中其他杂役见到这三人,纷纷低下头,加快手中动作,显然不愿招惹。
叶凡不欲生事,低下头,继续锄草,淡淡道:“分内之事,谈不上卖力。”
那猴腮脸见叶凡不理他,觉得折了面子,上前一步,用脚踢了踢叶凡刚堆好的杂草堆,将其踢散,冷笑道:“小子,懂不懂规矩?这百草园,我侯三说了算!新来的,得先孝敬孝敬师兄们!看你小子穷酸样,也没什么油水。这样吧,今晚你的饭食,归我们哥仨了,算是你的见面礼!”
叶凡握紧了药锄,指节发白。他早已料到杂役院中不会太平,却没想到欺压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火气,道:“饭食是宗门所发,各人一份,凭什么给你们?”
“凭什么?”那膀大腰圆的杂役狞笑一声,上前推了叶凡一把,“就凭这个!”叶凡重伤未愈,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侯三得意道:“识相点,小子!不然,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叶凡站稳身形,目光冷冷地扫过三人。他虽不愿惹事,但骨子里的倔强却不允许他任人宰割。
在叶家屯他忍了十年,换来的不过是变本加厉的欺辱。如今在这仙门最底层,他不想再忍!
“饭食,没有。”叶凡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要动手,便来。”
侯三一愣,没想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新人竟敢反抗,顿时恼羞成怒:“好小子!给脸不要脸!给我揍他!”
那膀大腰圆的杂役吼了一声,蒲扇般的大手便向叶凡抓来。叶凡自知力不如人,不敢硬拼,全凭一股狠劲和多年来在欺凌中练就的闪避本能,侧身躲过这一抓,同时药锄横扫对方下盘。
那胖杂役没想到叶凡敢还手,下盘不稳,被锄杆扫中脚踝,痛呼一声,摔了个屁墩儿。
侯三和那瘦高个见状,又惊又怒,一齐扑了上来。叶凡陷入围攻,他毫无章法,全凭一股不怕死的狠劲,药锄乱挥,身上挨了好几拳脚,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也发了狠,瞅准机会,一锄头砸在瘦高个的小腿上,砸得他抱腿惨叫。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叶凡毕竟重伤在身,又寡不敌众,很快便被侯三从背后勒住脖子,那胖杂役爬起来,抡起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招呼。
眼看叶凡就要吃亏,忽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住……住手!你们别打了!李头儿来了!”
众人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面色蜡黄、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正站在不远处,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
而园子门口,李胖子正背着手,阴沉着脸往这边看。
侯三几人见状,悻悻地松开叶凡,恶狠狠地瞪了那报信的少年一眼,又对叶凡低声道:“小子,算你走运!咱们走着瞧!”说完,三人灰溜溜地钻进了药圃深处。
叶凡喘着粗气,脸上青了一块,嘴角也破了,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他看向那个报信的瘦小少年,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那少年却像受惊的兔子般,立刻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李胖子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地面,又看了看狼狈的叶凡,哼了一声:“有点脾气?哼,在这里,脾气顶不了饭吃!赶紧把活干完!再惹事,滚出百草园!”说完,背着手又回去了,竟对侯三等人的行为不闻不问。
叶凡抹去嘴角的血迹,心中一片冰冷。这杂役院,果然是个弱肉强食的小世界。他默默地捡起药锄,继续弯腰除草。身体的疼痛和疲惫,远不及心中的屈辱与孤独。
这一天,格外漫长。直到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叶凡才勉强将分派的活计干完。他拖着疲惫不堪、浑身疼痛的身体,跟着人流前往东边大灶房。
所谓的饭食,不过是两个掺着麸皮的硬邦邦的窝头和一勺不见油星的清汤寡水。他领到自己的那份,刚走出灶房,侯三几人便阴魂不散地围了上来,二话不说,抢了他手中的窝头,扬长而去,留下阵阵讥笑。
叶凡站在暮色中,看着空荡荡的双手,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以及身上新增的伤痕,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涌上心头。
仙门?这便是无数凡人所向往的仙门么?与那充满冷漠与欺凌的叶家屯,有何分别?
他凭着记忆,找到了丙字柒号房。那是一排低矮潮湿的土坯房中的一间,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内狭窄昏暗,只有一张通铺,上面胡乱堆着些破旧被褥,已经住了五六个人,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对于叶凡这个新来的,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便各自翻身睡去。
叶凡找了个角落,和衣躺下。身体的疲惫与疼痛如同潮水般袭来,腹中饥饿更是灼烧着他的意志。
窗外,是琉璃阁主峰璀璨的灯火和隐约传来的仙乐,与此处的阴暗潮湿形成了讽刺的对比。
他紧紧攥着怀中那枚温凉的玉佩,这是父母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在极度的疲惫与绝望中,他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已是深夜。叶凡在梦中似乎感受到一丝暖意,自胸口传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屋内鼾声四起,窗外月华如水,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落进来。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玉佩,却惊讶地发现,那玉佩竟在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几乎肉眼难辨的柔和光晕!
同时,一股细微却清晰的暖流,正缓缓从玉佩中流出,渗入他的胸口伤处,那火辣辣的疼痛,竟在这暖流浸润下,减轻了不少!连带着身上的淤青和疲惫,似乎也缓解了些许!
更让他震惊的是,当他凝神注视那光晕时,恍惚间,仿佛看到一个极其古老、极其复杂的字符,在光晕中一闪而逝!那字符他从未见过,却莫名感到一丝熟悉与亲切。
“这是……”叶凡睡意全无,心中涌起惊涛骇浪。这玉佩,果然藏着秘密!在这绝望的深渊里,它再次给了叶凡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他紧紧将玉佩贴在胸口,感受着那丝丝暖流,望着窗外的月光,眼中重新燃起了不屈的火焰。
这杂役院,困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