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腾出来的、相对完好的村卫生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刺鼻气味。
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头顶,随着窗外的风雨微微晃动,投下摇曳的光影。
顾北辰趴在简陋的病床上,上半身赤裸,腰侧缠绕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一大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脸色苍白,嘴唇因为失血和疼痛而微微发抖,额头上全是冷汗,打湿了凌乱的额发。
村里的赤脚医生皱着眉,小心翼翼地剪开被血黏住的旧绷带,露出下面狰狞外翻、还在渗血的伤口。
“嘶——”
酒精棉球碰到伤口的瞬间,顾北辰疼得浑身一僵,倒抽一口冷气,肌肉不自觉地绷紧。
“你轻点儿!会不会弄啊!”
他龇牙咧嘴地抱怨,声音都带着颤儿。
唐甜甜站在床边,看着他背上那可怕的伤口和因为忍痛而紧绷的脊背线条,眉头紧紧蹙起。
她没有说话,直接上前一步,接过了赤脚医生手里的镊子和消毒棉球。
“我来。”
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动作却异常利落和专业。
她先用干净的纱布按压住出血点,然后熟练地用镊子夹起棉球,沾满消毒液,开始仔细地清理伤口周围的污迹和已经有些发炎的边缘。
她的动作比赤脚医生快,也稳得多,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保证了清洁,又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二次伤害。
顾北辰感觉到那轻柔却坚定的力道,愣了一下,微微侧过头,看到是唐甜甜在操作,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那点子痞气又冒了上来。
“哟,甜甜,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手艺?”
他扯着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却因为牵动伤口,变成了一个龇牙咧嘴的怪表情。
“看来我这工伤……值了!你是不是得对我负责到底啊?”
唐甜甜眼皮都没抬,专注于手上的动作,语气冷飕飕的。
“闭嘴。再废话把你嘴缝上。”
顾北辰被她噎了一下,非但没生气,反而觉得她这凶巴巴的样子……有点可爱?
他乖乖闭了嘴,感受着她微凉的手指偶尔不经意擦过他背部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连伤口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些。
唐甜甜清理完伤口,开始上药,重新包扎。
她的动作迅速而精准,绷带缠绕的松紧度恰到好处。
只是在碰到他腰侧其他几处明显的旧伤疤时,她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
那些疤痕,深浅不一,位置凶险,无声地诉说着这个男人过往经历的危险。
“好了。”
唐甜甜打好最后一个结,直起身,将用过的医疗垃圾收拾好,语气依旧平淡。
“这几天别沾水,别剧烈运动,小心伤口感染崩开。”
顾北辰试着动了动,果然感觉好了很多,疼痛在可忍受范围内了。
他看着她明明帮了自己,却还是一副“公事公办、莫挨老子”的冷峻侧脸,心里那点不服输和恶作剧的念头又蠢蠢欲动。
他趴在枕头上,侧着脸看她,桃花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甜甜,你看我这算不算因公负伤?还是英雄救美级别的!你这负责,不能就止步于包扎伤口吧?”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
“回去以后,是不是得有点……实质性的表示?比如,请我吃个饭?看个电影?或者……”
唐甜甜将最后一块带血的纱布扔进垃圾桶,闻言,终于抬眸正眼瞧他。
那眼神,清冷得像山涧的泉水,带着点不耐烦,又有点看穿他小心思的了然。
她拍了拍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
“负责?”
“行。”
她点了点头,在顾北辰惊喜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开口:
“回去以后,每天加练两小时散打,我亲自‘负责’指导。”
她刻意加重了“负责”两个字。
“保证让你这‘工伤’,物超所值。”
顾北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表情像是生吞了一整个鸡蛋,噎得说不出话来。
每天……两小时散打?还是她亲自“指导”?
那跟每天挨两小时揍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唐甜甜那双带着戏谑和“你自找的”的眼神,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鼻青脸肿、惨不忍睹的画面。
“不……不是……甜甜,咱能不能换个温和点的‘负责’方式?比如端茶倒水、捏肩捶腿什么的?我技术也不错……”
他试图垂死挣扎。
唐甜甜已经转身往外走,只留给他一个干脆利落的背影和一句轻飘飘的话。
“没得商量。”
顾北辰看着她消失在卫生室门口的背影,哀嚎一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造孽啊……”
然而,埋在枕头下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悄悄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
虽然代价是未来可能持续的“皮肉之苦”,但至少……她答应“负责”了,不是吗?
而且,刚才她给他包扎时,那专注的眼神,那轻柔的动作……
顾北辰觉得,腰侧那火辣辣的伤口,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天边隐约透出一丝微光。
黑夜即将过去,而某些悄然滋生的情愫,似乎也在这风雨过后的清晨,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