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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之巢”。

这个名字所蕴含的生机与希望,与苏北等人此刻感受到的,是如此的格格不入,近乎一种残酷的反讽。

“远航者”号悬浮在一片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空间中。这里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弥漫着一种衰败的、如同垂死萤火虫尾部发出的昏黄微光。空间的形态违背常理,并非广阔无垠,反而给人一种奇特的“包裹感”与“封闭感”,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无比、却正在缓慢坍缩的卵壳内部。

目光所及之处,并非预想中生机勃勃的文明摇篮景象。空中漂浮着无数巨大的、如同树木根系般的暗色结构,但它们干枯、断裂,毫无生气,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血管网络。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宏伟建筑的轮廓,但它们大多残破不堪,被一种灰白色的、类似菌毯的物质所覆盖,寂静无声,死气沉沉。

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枯萎”气息。不是死亡后的寂静,而是一种缓慢的、持续的、令人窒息的衰亡过程。

而那股将飞船淹没的、庞大而古老的意识波动,正是这种“枯萎”感的源头。它并非充满敌意,而是充斥着一种无边无际的、沉淀了亿万年的疲惫、悲伤,以及……某种深植于本能的、对“存在”即将终结的绝望。

“密钥”在张翼怀中剧烈震颤,核心的光芒不再是锐利的星芒,而是一种哀恸的、如同心脏泣血般的 pulsating 光芒。它仿佛在与这片空间的衰亡共鸣,与那古老的绝望同频。

“这里……就是‘初生之巢’?”张翼的声音带着颤抖,难以置信。眼前的景象,与她从星语者和“密钥”低语中感受到的那份孺慕与期盼,形成了撕裂般的对比。

苏北的灵犀力场谨慎地探索着周围,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能量的荒漠和结构的腐朽。“能量水平……极低。生命反应……无。至少,在我们的感知范围内,没有任何宏观生命迹象。”“墨匠”的声音干涩,带着科学工作者面对终极虚无时的震撼。

就在他们被这片死寂的衰败所吞噬时,那股庞大的意识波动,开始凝聚、聚焦,如同一个垂死的巨人,终于注意到了闯入它最终安眠之地的小小飞虫。

一个意念,并非通过声音,而是直接在他们三人的意识深处轰然响起。这意念古老、沧桑,带着一种近乎磨碎灵魂的疲惫,却又奇迹般地保持着最后的清明:

……后来者……你们……终于……来了……

这意念并非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张翼怀中的“密钥”!

……我的……孩子……残缺的……火种……你……回来了……

孩子?!火种?!

张翼瞬间明悟!这古老的意识,并非“初生之巢”本身,而是……创造“初生之巢”、创造了“密钥”(引导核心)的那个失落文明的……集体意识残留?!或者说,是这座“摇篮”最后的守护之魂!

“密钥”的光芒剧烈闪烁着,传递出孺慕、悲伤、以及一种回到根源的依恋感。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古老的意识传递来无尽的悲凉,……‘循环’早已停滞……‘源血’已然干涸……‘摇篮’……正在……步入永恒的……沉寂……

循环?源血?

苏北强迫自己从这宏大的悲伤与震撼中挣脱出来,抓住关键:“什么循环?源血是什么?这里发生了什么?‘大沉寂’到底是什么?”

古老的意识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回溯太过久远和痛苦的记忆。

……‘源血’……是生命的起点……是文明得以诞生、演化、超越的……最初之海……它流淌在‘摇篮’的核心……维系着……万物之序……

……但……‘平衡’被打破……‘汲取’超越了‘回馈’……‘源血’枯竭……‘循环’崩坏……

……‘大沉寂’……并非外敌……是我们……自身的……熵增……走到了……终点……

并非外敌!是自身的熵增走到终点!

这个真相,比被强大的外敌毁灭更加令人绝望!这意味着,那个辉煌的文明,并非亡于战争,而是亡于自身发展的某种不可持续的终极模式!亡于资源(源血)的彻底枯竭和生态(循环)的完全崩溃!

……我们……预见了结局……倾尽所有……将文明的‘记忆’与‘可能性’……封存于‘引导核心’……散布出去……期待……在遥远的未来……新的‘变量’……能避免……重蹈覆辙……

……但……‘摇篮’本身……已无法挽回……我们……只是……守望着自己……坟墓的……最后……幽灵……

古老的意识波动变得更加微弱,带着一种释然,也带着最终的不甘。

……孩子……(指向密钥)……你承载的……不仅是过去……更是……避免……同样结局的……‘可能性’……

……离开这里……这片……死亡之地……无法……再给予你……任何滋养……

……小心……‘清道夫’(星骸)……它们……是宇宙……维持……‘洁净’的……本能……它们……会清除……所有……‘异常’的……熵增节点……包括……你们……

最后的话语,带着最后的警示与关切,如同风中残烛,缓缓消散。

那股庞大的、充满绝望悲伤的意识波动,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最终彻底沉寂下去,与这片枯萎的“初生之巢”融为一体,再无生息。

它,或者说“它们”,等待了无数岁月,或许就是为了将这最后的真相与警示,传递给来自未来的、承载着最后火种的“孩子”。

“远航者”号内,一片死寂。

能源储备:9.7%。

他们找到了“初生之巢”,却只找到了一个文明的坟墓和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最可怕的敌人,可能并非外在的威胁,而是发展本身带来的、无法逆转的熵增与资源枯竭。

“密钥”的光芒黯淡下去,仿佛也因这残酷的真相而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与沉默。

前路,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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