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的孟宴臣,活得像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脸色比往日更显沉郁,清冷英俊的眉眼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霜,宛如小说里不染尘俗的佛子,又似天边孤悬的寒月,只可远观,不可近触。
孟怀瑾和付闻樱将儿子的模样看在眼里,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往日对他的逼迫或许太过严苛,心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悔意。
“叮铃——”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死寂。孟宴臣瞥见屏幕上“许沁”的名字,无声地叹了口气,划开了接听键。
“哥哥!叶子怎么把我告了?”
许沁带着哭腔的声音瞬间传来,语无伦次,“她、她起诉我,要我赔爸爸妈妈留下的遗产,说……说我妈妈当年撞了她爸妈!”
孟宴臣猛地坐直身体,脊背绷成一道僵硬的直线。
他从没想过,再次听闻叶子的消息,会是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让他瞬间乱了心神。
他清楚许沁打来电话的意图——无非是想让他出面解决麻烦,可这一次,他半点想插手的念头都没有,只迫切想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是你和叶子之间的事,与我无关。”
孟宴臣的声音冷得像冰,“许沁,你当初选择了宋焰,选择了那样的生活,就该学会自己承担后果。
你已经长大了,该自己解决的问题,就别再依赖别人。我不可能永远护在你身后,我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过。”
话音落下,电话被果断挂断。
听筒那头的许沁愣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这段时间,哥哥对她的冷淡显而易见,联系越来越少,语气也疏离得可怕。
一个荒谬又让她无法接受的念头涌上心头:孟宴臣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叶子了?
不,她不允许!
孟宴臣本该是暗地里一直惦记着她、护着她的人,怎么能转头喜欢别人?一旦哥哥不喜欢她了,不再替她收拾烂摊子,孟怀瑾夫妇还会接纳她这个“养女”吗?
许沁怎会不清楚叶子起诉她的缘由?
当年孟母撞了叶子父母的事,她那时已经十岁,什么都记得。
可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叶子原来是叶婉如的女儿——那个爸爸口中念念不忘的“宝宝”,那个妈妈当年费尽心机也要换把她和她换回来,说她才是妈妈亲生的。
难怪她第一次见到叶子就心生厌烦,难怪肖亦骁说叶子的侧脸和她有几分相似。
许沁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孟宴臣喜欢的人,竟然是叶婉如的女儿,是她们让爸爸和妈妈离婚,妈妈不愿意和爸爸离婚,这才走入绝境,做出错事的。
孟宴臣挂了电话,手机还攥在掌心,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漫上来,却抵不过心口突如其来的震颤。
他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月光冷得像霜,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上,将锋利的下颌线勾勒得愈发清晰。
“叶子……”
他低声喃喃,一遍遍默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节泛白。
自上次律师通过他转达过消息后,他便再没听过她的音讯,也没在任何场合遇见过。
他以为只要刻意尘封,那些失控的情绪就能被压下去,却没想过,再次得知她的消息,竟是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她起诉了许沁。
许沁在电话里语无伦次的哭诉还在耳边回响,可他的脑海里全是叶子。
她脊背挺得笔直、眼里带着倔强的模样,她曾望向他时,眼底藏不住的暖意……
可他清楚,那些都过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
“遗产……赔付……”
孟宴臣低声重复,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段模糊的记忆。
很多年前,妈妈在饭桌上曾含糊提过一件旧事,说许沁的母亲当年撞死了一对夫妇,家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事情压下去。
原来,那对夫妇竟是叶子的父母。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闷得发疼。
他终于明白,许沁每次看向叶子时,眼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甚至是讨厌,原来都不是错觉。
而许沁呢?
电话里喊着“哥哥”时的理所当然,和当年她甩开他的手、义无反顾奔向宋焰时,简直如出一辙。
她永远觉得,他该为她兜底,却从没想过,有些债,终究得自己去还。
楼下传来付闻樱的声音,大抵是听到了他打电话的动静。
孟宴臣往后退了退,隐进窗帘的阴影里。这些年,他活得像个提线木偶,被“哥哥”的身份捆缚着,一次次替许沁收拾烂摊子,在父母跟前为她解围。
父母以“为你好”的名义,早已规划好了他的人生,直到遇见叶子,他才像突然活过来。
原来人可以有自己的情绪,有不愿妥协的坚持。
手机又响了,屏幕上依旧是“许沁”的名字。孟宴臣毫不犹豫地按了拒接,将手机扔在沙发上。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他仿佛看见叶子站在清冷的月光里,眼神澄澈却带着一丝怅然,轻声问他:“孟先生,你说,迟来的正义还算正义吗?”
孟宴臣站在原地,望着窗外空无一人的夜色,久久没有回神。
心口翻涌的情绪推着他骤然动作,他飞快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陈明宇的电话。
“立刻调查叶子的所有事——这段时间的经历、过往履历,还有她和许沁的所有牵扯,一点细节都不能漏。”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明天早晨,我要看到完整的结果。”
说话孟宴臣就直接给助理的银行卡转十万,电话那头的陈明宇,正陪着女朋友在电影院看电影。
瞥见手机屏幕上弹出的大额转账提醒,瞬间动力拉满,连忙对身边人说:“亲爱的,你先看着,我有点急事要处理。”
女朋友嗔怪地看他:“都下班了,你家孟总一个电话就把你叫走?
把我扔电影院呀?”
“宝贝乖,想吃什么随便点,我再给你转点钱。”
陈明宇晃了晃手机里的转账记录,眼里满是雀跃,“咱们还得挣钱买房呢!孟总平时不轻易开口,一有事回报率准高,你看这红包就知道了。”
女朋友看清转账金额,立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着摆手:“去吧!去吧!这样的孟总请给我来一打!”
挂了助理的电话,孟宴臣攥着手机径直下楼。
付闻樱正坐在客厅,见儿子脸色沉凝,身形比这段时间愈发清瘦,那份拒人千里的冷漠里,竟藏着一丝罕见的焦灼,不由得心头一紧。
“妈妈,我想和你谈谈。”
孟宴臣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好,去书房说。”
付闻樱起身时,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片刻——这阵子儿子的变化太过明显,冷漠得近乎没有人情味,她早想找机会好好聊聊。
书房里,孟宴臣亲手泡茶,动作节奏沉稳,如古代士大夫般从容有度,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隐忍的雅致。
茶香袅袅升起时,他才缓缓开口:“妈,许沁的亲生父母,你以前提过一次——她妈妈出事前,是不是撞死过一对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