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完露天菜地,沈星澜引着众人走向较为核心的育苗大棚区域。阳光透过干净的塑料膜,将棚内映照得明亮而温暖。一排排整齐的穴盘里,嫩绿的幼苗舒展着叶片,生机勃勃。
“这里是我们的育苗区,”沈星澜介绍道,“大部分蔬菜都是在这里完成初期培育,再移栽到露天或其它大棚。”
陈明博士立刻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几乎是贴着一排排的穴盘仔细观察,时不时用随身携带的放大镜查看叶片背面和根茎连接处。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嘴里偶尔发出极低的、意义不明的啧啧声。
“整齐度很高,几乎没有弱苗、病苗。”陈博士直起身,看向沈星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育苗基质是特制的?我看这疏松度和保水性都很好。发芽率呢?能达到多少?”
又是精准而关键的问题。育苗基质是沈星澜用普通草炭、珍珠岩混合后,悄悄掺入极少比例经灵泉浸泡过的腐殖土改良而成的,这是“星火”蔬菜苗壮、抗病力强的起点之一。发芽率更是远超寻常,这背后同样有灵泉催芽的功劳。
沈星澜面色不变,语气依旧平和:“基质就是市面上常见的配方,我们自己做了一些调整。发芽率……还算不错,具体数据需要查一下记录。”她巧妙地将具体数字模糊过去,转向旁边一个负责育苗的婶子,“张婶,这批黄瓜苗看样子明天就可以移栽了吧?”
张婶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见这么多“大人物”来看,本就有些紧张,听沈星澜问话,连忙点头:“是嘞是嘞,苗子壮实,正好移栽。”
林薇仿佛没有在意那些技术细节,她饶有兴致地俯身,轻轻碰了碰一株番茄幼苗的叶片,感叹道:“真是神奇,从这么小一粒种子,长出这么水灵的苗子,再结出累累果实。星澜,你这双手,可是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她的笑容温婉,话语却再次带着某种暗示。
沈星澜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时,顾青舟走到育苗床另一端,那里摆放着几个不同配比的基质实验箱,上面贴着标签。他自然地拿起旁边的记录本,向陈明博士示意道:“陈博士,我们最近也在尝试不同的基质配比和微量元素添加对幼苗早期生长的影响,这是初步的一些观测数据,您是专家,能否给我们提些建议?”
他将记录本递过去,上面确实记录着一些客观的生长指标(株高、茎粗、叶片数等),但隐去了最关键的核心配比。
这一手既转移了对方对现有成功育苗技术的追问,又展现了一种开放交流的姿态,让人难以挑剔。
陈明博士果然被吸引了,他接过记录本,仔细翻阅起来,不时就某个数据提出更深入的学术性问题。顾青舟从容应对,两人就穴盘苗的根系发育、抗逆性诱导等专业话题交流起来,气氛一时竟显得有些学术研讨般的和谐。
林薇站在一旁,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微笑,目光却在沈星澜和顾青舟之间逡巡。她看得出来,顾青舟不仅仅是合伙人,更是沈星澜的一道坚实屏障,精准地抵挡着所有可能触及核心的试探。
那个沉默的赵助理,则利用这个间隙,更加细致地观察着大棚的结构、温湿度控制设备、甚至工人操作时使用的工具和水源。他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不放过任何细节,偶尔会拿出手机,看似随意地拍几张照片,但取景角度都颇为刁钻。
当一行人走向下一个区域时,赵助理的目光被大棚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水龙头和水桶吸引。那是沈星澜平时为了方便,偶尔会兑入极少、极少灵泉水,用于喷洒特别珍贵或长势稍弱幼苗的地方。桶壁上沾染了些许湿泥,看起来并无特别。
但赵助理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视线在那水桶上停留了比正常时间稍长的一秒。他没有说什么,很快跟上了队伍。
走出育苗大棚,外面是连接几个生产区域的碎石小路。路旁,有一小块被单独圈起来的地,里面的蔬菜长势尤为惊人——叶片油亮肥厚,果实个头均匀,颜色鲜艳欲滴,仿佛脱离了季节的限制,正处于生命力的最巅峰。那是沈星澜用稍高浓度的灵泉水定期浇灌的“样板田”,既是实验,也是为了观察灵泉效果的极限。
陈明博士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他几乎是扑到那块地的边缘,蹲下身,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这不可能!”他失声低语,也顾不上仪态,伸手轻轻抚摸着一棵紫得发亮的茄子,“这叶绿素含量、这角质层厚度、这果实的密度……这生长状态,完全超出了常规认知!”
他猛地抬头,看向沈星澜,眼神灼热得吓人:“这块地有什么不同?施肥?灌溉?还是用了什么特殊的生物刺激素?”
这块地,是灵泉效果最直观的体现,也是最大的破绽所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沈星澜身上。林薇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变得无比专注。赵助理也悄然调整了站姿。连正在讨论的顾青舟也停了下来,看向沈星澜,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沈星澜感到手心微微出汗,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任何合理的农学解释,在这块地的异常面前,都会显得苍白无力,但他们也查不出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无奈和一丝“侥幸”的笑容,说道:“陈博士您眼光真毒。这块地……说起来也是我们运气好。”
她走到地边,用脚轻轻点了点地面:“这块地位置比较低洼,旁边以前有个废弃的泉眼,虽然早就干了,但这片土质好像特别肥,有点……怎么说呢,有点像古籍里记载的‘地气’比较足?我们也没特意多施肥,就是同样的管理,长得就是比别处好点。我们也搞不清楚原因,可能就是老祖宗说的风水好吧。”
她将原因归结为无法验证的“地气”和“风水”,语气坦然,带着点乡下人面对无法解释现象时的朴素认知。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不合理”解释。
陈明博士张了张嘴,显然无法接受这种玄学的说法,但他盯着那片长势逆天的蔬菜,又找不出任何明显的、科学上的干预痕迹(如额外的施肥、用药设备),只能眉头紧锁,陷入巨大的困惑和学术好奇中。
林薇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精光。她不相信什么风水地气,但她捕捉到了沈星澜话语里那一丝微妙的“回避”。这块地,绝对有问题!这“问题”,很可能就是“星火农园”成功的核心秘密!
她笑着打圆场:“看来星澜你这里是块宝地啊!连风水都这么好。陈博士是科学家,可能更相信数据和理论,不过有时候大自然就是有些我们无法解释的奇迹,不是吗?”
她的话看似在帮沈星澜解围,实则将这块地的“异常”更加鲜明地标注了出来。
顾青舟适时上前,语气沉稳:“确实,农业很多时候也讲究天时地利。这块地的特殊性我们也一直在观察记录,希望能找到科学解释。林总,陈博士,前面就是我们新建的果蔬采后处理中心,虽然简陋,但也引入了一些基本的预冷和分级设备,要不要去看看?”
他再次成功地将众人的视线引开。
林薇从善如流地点头:“好啊,正好学习学习。”
队伍继续向前移动。落在最后的赵助理,在经过那块“风水宝地”时,脚步微不可查地放慢,他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侧面的一个不起眼的按钮上轻轻按了一下。设备屏幕边缘,一个代表“高光谱扫描”的图标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
无声的较量,在看似平和友好的参观下,已然升级。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便会疯狂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