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的阳光斜斜切过街角，把彩票站的玻璃门照得透亮。
姜浩站在门口理了理新买的浅灰 t恤，袖口还带着没拆净的线头。
在服装城花两百块挑的这套休闲装，裤子的裤脚有点歪，运动鞋的胶底硬得硌脚，可穿在身上，总比昨天那身酸馊的旧衣让人自在。
他推开门时，风铃的响声比上次脆亮些。
老板娘正背对着门口拖地，竹制拖把在瓷砖上划出沙沙的响，乌黑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的脖颈上还沾着点灰尘。
“姐，早啊。”
姜浩的声音在空荡的店里荡出回音。
老板娘回过头的瞬间，他愣住了。
她眼尾的红还没褪尽，眼下泛着青黑，分明是刚哭过的样子，连昨天带着笑意的嘴角，此刻也抿成条紧绷的直线。
拖把“哐当”一声撞在墙角，溅起几点污水。
“姐姐你怎么了？”
姜浩往前凑了两步，还混着点淡淡的烟草气。
“出什么事了？”
老板娘摇摇头，弯腰去捡拖把，发圈松了，几缕碎发垂下来遮住眉眼：
“没事。”
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她直起身时，拖把杆在手里转了半圈，突然抬眼看向姜浩，目光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恳切：
“弟弟，听姐一句劝。”
姜浩的脚步顿住了。
“买彩票、刮刮乐这些东西，偶尔玩玩还行，别指望靠这个发家致富。”
她把拖把靠在墙角，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柜台上的划痕。
“你看着像是大学生吧？男人这辈子，还得有份正经事业撑着，那才叫踏实。”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发红的眼角，姜浩突然想起昨晚包宿时琢磨的那些计划，喉咙莫名发紧。
“我……”
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有分寸，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板娘眼底的红血丝里藏着的担忧，比任何说教都让他心头一沉。
老板娘叹了口气。
“中奖得来的钱，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还年轻，找份正经活儿干，比啥都强。”
姜浩抓了抓后脑勺，嘴角扬起点自嘲的笑：“姐，这不昨天在你这儿走了运，我琢磨着得趁热打铁啊。”
他晃了晃手腕，新衣服的袖口滑下来，露出半截晒得发黑的胳膊。
“我也知道这事儿不靠谱，可我简历都投了二十多家了，也正在找工作。”
“抽空过来看看你，顺便再试试手气。”
说话时他扫过柜台后的营业执照。
“刘芳”两个字印在塑封里，倒跟眼前这个总带着点飒气的女人挺像。
刘芳下巴朝柜台抬了抬：“刮刮乐都在那儿。”
她的声音缓和了些，带着点无奈。
“反正也熟了，你自个儿挑吧。”
姜浩刚弯腰凑近柜台，门外突然传来阵刺耳的皮鞋声。
没等他回头，“哐当”一声巨响，倚在门边的灭火器被人一脚踹倒，白色的粉末撒了满地。
“刘芳你这个不要脸的！”
男人的吼声像炸雷，震得玻璃门嗡嗡发颤。
姜浩转头看见个穿花衬衫的男人，胳膊上挽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女人的手得意地搭在男人的小臂上。
男人几步冲到柜台前，唾沫星子喷在刘芳脸上：
“孩子孩子你生不出来，钱钱你赚不到，看你还有什么用？你就是一个拖油瓶！”
他眼里的轻蔑像刀子，“看看我现在找的这个，医院都查过了，怀孕两个月了，是个儿子！”
“你这种不下蛋的鸡，扔大街上都没人要！”
刘芳的脸瞬间白了，握着拖把的手紧得指节发白，指缝间渗出的红印子在苍白的手背上格外刺眼。
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死死盯着男人，眼里的红血丝突然变得密密麻麻。
姜浩下意识往刘芳身前挡了挡。
他看着刘芳强忍着没掉下来的眼泪，突然想起昨晚她退回的那五百块钱，还有那句“找份正经活儿干”的叮嘱。
空气里弥漫着灭火器的粉尘味，呛得人喉咙发疼。
花衬衫男人唾沫横飞的骂声刚落，突然往前逼近一步，手指戳着柜台边缘，瓷砖被敲得咚咚响：
“借你爹妈看病的五万块，限你一个星期还上！”
他眼角的褶子挤成个刻薄的三角：“不然我就去你弟学校闹，再往你家墙上泼红漆！”
“到时候街坊四邻都来看热闹，看谁先丢人现眼！”
刘芳的肩膀猛地一颤，像被寒风抽打的枯枝。
她垂着眼皮，声音轻得像缕烟：“钱……我一定会还的。”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再容我几天，就几天行不行？看在……看在以前夫妻一场的情分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千万别去我弟学校，他是学生会干部，要是让人知道了……会影响他找工作的。”
姜浩这才恍然——这男人是她前夫。
难怪说话这么狠，掐着软肋往死里戳。前夫嗤笑一声，嘴角歪得像把钝刀：
“情分？你当初跟我提离婚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情分？”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在刘芳发白的脸上溜来溜去。
“我告诉你，少跟我来这套！”
“你俩都被我堵到床上了，我还怎么和你过”刘芳委屈道。
旁边那个女人突然娇滴滴地开口，指甲涂着亮粉色的甲油，戳着男人的胳膊撒娇：
“老公，跟这种人废话什么呀。”
她斜睨着刘芳，眼里的鄙夷像淬了毒。
“不能生就算了，还欠着钱不还，活脱脱一个臭无赖。”
“换作是我啊，早找根绳吊死了，省得活着丢人现眼，连累你被人戳脊梁骨。”
“你闭嘴！”
刘芳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泪水终于没忍住，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上聚成水珠，“我跟他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哟，还敢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