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顺着剑柄滑落,在青冥剑的吞口处积成一小洼,又被下一颗血珠震散。陈浔左腿一沉,单膝触地,剑尖拄在石板裂缝中,支撑着摇晃的身体。五枚三角镖破空而来,带着幽蓝毒光,直取咽喉、心口、双肩与丹田。左右岩壁机括连响,数十支毒箭自暗孔喷射,如蝗群扑面。头顶三块巨石轰然松动,铁索绷紧,正对货郎与墨千藏身的岩台压下。
澹台静站在他身侧半步之后,双手未动,神识却已铺开至极限。她“看”到每一根牵引落石的铁索张力已达临界,“听”到三角镖在空中微不可察的轨迹偏移——那是血魔教秘术引动的气流扭曲。她开口,声音极轻:“三点七息后,上方承重梁断裂。”
陈浔没应声。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的是小平安镇的雪夜。柴房门被推开时,那抹月白衣角倒在门槛边,发上覆雪,指尖冰凉。他背她进屋,烧水、敷药、换衣,她昏睡中一声轻咳,他整夜未眠。后来她蒙着眼坐在院中晒太阳,说“你来了”,嘴角微扬。再后来雨夜长刀穿肩,她在他怀中颤抖,却仍用手指摸索着为他封穴止血。
那些画面没有悲切,只有沉甸甸的重量,压进骨髓,融进呼吸。
他猛然睁眼,咬破舌尖,鲜血混着真气冲上喉头。剑魄诀在经脉中逆冲,如江河倒灌,撕扯五脏。可就在这濒临崩裂的瞬间,一股温润之力自丹田升起,不似以往金光炽烈,反而如春水初融,缓缓浸润四肢百骸。
青冥剑嗡鸣一声,剑身金光褪去,转为纯白。那白光不刺目,却仿佛能照透人心,剑尖绽出一线光刃,随即分化万千,如莲瓣层层展开,又似星辰环绕周身。
“以情凝剑!”他低吼,声如裂帛。
剑影席卷而出。主锋直取青衫客面门,快得只留残痕;余影化弧,迎向漫天毒箭。箭矢尚未近身,已被剑气绞碎,断羽纷飞。三根牵引落石的铁索同时被挑断,巨石偏移角度,轰然砸地,震得整条通道簌簌落尘。两名黑袍弟子闪避不及,被剑影扫中手臂,兵刃脱手,踉跄后退。
青衫客挥扇格挡,剑影擦过折扇边缘,扇骨寸断。他虎口崩裂,折扇脱手,钉入石壁,尾端犹自颤动。右臂衣袖被无形剑气划开,一道血线浮现,顺着小臂蜿蜒而下。
他退了三步,站定,目光第一次有了波动。
陈浔缓缓起身,青冥剑横于胸前,剑光未敛,反而愈加凝实。万千剑影悬浮周身,不疾不徐,每一缕都似蕴含某种执念,某种无法割舍的牵连。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石板应声龟裂,裂纹如蛛网蔓延。
货郎靠在岩台上,喘着粗气,怀里仍死死护着昏迷的墨千。他抬头看向陈浔的背影,那一片剑影如光之羽翼,竟让他想起小时候在村口见过的白鹤展翅,干净,决绝,不容侵犯。
澹台静立于陈浔身侧,双手垂落袖中,神情未变。但她指尖微微颤了一下,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那不是单纯的剑意升华,而是剑道与心意彻底交融的征兆。她曾听族中长老说过,真正的剑修,一生只会有一次这样的顿悟:当剑不再是杀伐之器,而是心之所寄,命之所托。
青衫客盯着那片剑影,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他抬起左手,血迹未擦,掌心朝上,结出一道古老印诀。身后石门轰然开启,腥风扑面,隐约可见数道黑袍人影在深处列阵,手中握着泛着血光的兵器。
“情剑?”他冷笑,“你以为凭这点执念,就能撼动血魔教的根基?就能救得了他们?”
陈浔没答。他只是将青冥剑缓缓提起,剑尖指向对方。一道剑影脱离阵列,轻轻落在他肩头,像一片不会坠落的雪。
青衫客眼神微凝。他本以为这一击会动摇陈浔心神,逼其分神应对新敌。可眼前之人,竟无丝毫慌乱,仿佛身后那扇门里藏着的不是死局,而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你说错了。”陈浔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这不是执念。”
他向前再进一步,地面裂纹更深。
“这是我活着的意义。”
青衫客瞳孔骤缩。他感觉到一股压迫感,不是来自剑气,而是来自那万千剑影背后的东西——一种他从未理解,也永远无法触及的东西。他右手抬起来,想结第二道印诀,却发现指尖有些发僵。
陈浔没有给他机会。
剑影再动。这一次,不再分散,而是凝聚成一道笔直的光束,直刺青衫客胸口。速度不算最快,却避无可避,仿佛早已算准了他的每一个闪避角度。
青衫客急退,左手印诀一转,身前浮现出一层淡红色光幕。光幕刚成,剑影已至,无声穿透。光幕炸裂,碎片如血晶四溅。他胸口一闷,整个人被掀退数步,撞在石壁上,喉头一甜,忍住未咳。
他低头看去,胸前衣襟裂开一道细缝,皮肉完好,可内里经脉却如被利刃划过,隐隐作痛。那是剑意透体而入的痕迹——纯粹,温和,却比任何狂暴剑气都更难防御。
陈浔站在原地,剑未收,影未散。他没有追击,只是静静看着对方。
澹台静忽然轻声道:“药还在。”
陈浔点头,目光未移:“先拿药。”
青衫客靠着石壁,缓缓抹去唇边血丝,冷笑:“你们以为……那瓶枯泉草解药,真是给你们准备的?”
陈浔皱眉。
“它是诱饵。”青衫客声音沙哑,“真正的解药,不在这里。”
货郎在岩台上猛地抬头:“那你刚才说……”
“我说的是事实。”青衫客盯着陈浔,“但事实不止一面。你们要的解药,确实在洞中。可它已经被转移,藏在另一个机关密室——只有我知道位置。”
陈浔握剑的手微微收紧。
青衫客嘴角扬起:“你想救他,就得听我的条件。”
陈浔一步步走向前,剑影随行,地面裂纹不断延伸。
青衫客不退反笑:“你敢杀我吗?杀了我,墨千必死无疑。你辛辛苦苦走到这一步,就为了看他断气?”
陈浔停下脚步,距对方仅三步之遥。
“我可以告诉你解药在哪。”青衫客缓缓抬起右手,指向身后幽深通道,“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放我走,让我带圣女回归族群。”
澹台静神色微动。
陈浔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让青衫客心头一凛。
“你忘了。”陈浔低声说,“我不是来谈条件的。”
他举起青冥剑,剑尖直指对方咽喉。
“我是来——逼你开口的。”
青衫客脸色骤变,左手急速结印,身后黑袍人影齐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