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剑出鞘半寸,剑尖微颤,指向隧道深处。陈浔站在原地,右手仍扶着岩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没有动,也没有再向前一步。刚才那一跃耗尽了力气,腿上的伤口随着心跳一阵阵抽痛,像是有铁钩在肉里来回拉扯。可那剑却自己动了,不是被风吹,也不是他手抖,而是真真切切地悬在那里,微微震鸣。
他缓缓松开岩壁,任由身体的重量压在右腿上。疼得眼前一黑,但他没倒。左手慢慢覆上剑柄,指尖刚触到云纹,一股温热便顺着掌心窜入经脉,像是一条细流从干涸的河床底部悄然涌起。
这感觉不对。
不是驱瘴粉带来的清凉,也不是烈酒点燃的灼烫,更不像《北漠炼体诀》运行时那种撕筋裂骨的痛楚。这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共鸣,仿佛体内某处沉寂已久的脉络正被轻轻叩响。
他闭眼凝神。
刹那间,青冥剑嗡然长吟,竟自行离鞘三寸,稳稳悬浮于身前半空,剑身清光流转,映出七点星芒,排列成北斗之形。那光影不散,反而越来越清晰,竟与隧道顶部一道隐没在石纹中的古老星图缓缓重叠。
陈浔睁眼。
头顶岩壁之上,原本毫无规律的刻痕此刻正随剑光亮起,化作完整的七星阵图。每一颗星的位置都对应着下方八座石人的方位,唯独最中央的一点——第七星位,黯淡无光。
他心头一震。
玄剑门藏经阁内那幅《七星剑阵图解》瞬间浮现在脑海:七剑合璧,引星归位,破煞镇邪。当年他初见此图时,掌门曾言:“此阵非人力可成,需七名剑修同出真意,方能催动。”可如今,阵在此处,人却只有他一个。
但青冥剑认主,剑灵自通天地。
或许……不必七人,只需一人执一剑,以剑意代剑魂,亦可启阵。
他盘膝坐下,双腿交叉,左掌贴地稳住身形,右掌缓缓按向丹田。真气如沙漏般稀薄,每一次调动都像从枯井中汲水。他不敢急,也不敢停,只能一点一点将残存之力聚于膻中,再循少阴、厥阴、太阴三经缓缓上提,直贯肩井。
经脉如裂。
尤其是左肩那道旧伤,此刻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铁钎反复穿刺。血从布条缝隙中渗出,在粗布上晕开一圈暗红。他咬牙忍住,不让一丝杂念侵扰心神。脑海中只有一件事:点亮第七星。
七星虚影在他识海中逐一浮现。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六星已明,唯余摇光未启。
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三成真气尽数压向右手食指,指尖轻点眉心,引气入窍。刹那间,识海轰鸣,第七星骤然亮起,光芒穿透神识,直冲天灵盖。
与此同时,头顶星图最后一颗星辰轰然燃起金光,与青冥剑所映北斗完全重合。
地面震动。
八座石人同时僵住,手中兵器齐齐下垂,动作整齐得如同被无形之线牵引。紧接着,石阵中央的地砖一块块崩裂,裂缝呈放射状蔓延,血色符文急速旋转,最终“砰”地炸开一团赤雾。
陈浔猛地睁开眼。
整座石阵开始塌陷。石人接连倾倒,砂石簌簌滚落,原本封闭的隧道后方轰然裂开一道缺口,碎石夹杂着尘烟倾泻而下。风从那缺口吹出,带着更深的寒意和若有若无的金属锈味。
青冥剑缓缓回落,重新入鞘,剑柄微热,云纹依旧发烫。
他撑地欲起,右腿却猛然一软,整个人跪倒在碎石堆中。膝盖砸在地上,震得旧伤剧痛,但他没松手,死死攥住剑柄,指缝间全是血与沙的混合物。
喘了几口气,他才慢慢扶着断裂的石柱站起。身形摇晃,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冷汗混着血水流进眼角,辣得睁不开。可他的眼睛是亮的,像是熬过了最长的夜,终于看见第一缕晨光。
他知道,这条路没有退。
刚才那一式“七星归位”,并非凭空而来。是玄剑门所授,是老者点拨,是青冥剑指引,更是他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命。心魔可以幻化她的模样,可以质问他的过往,但它动摇不了一个事实——他还在往前走。
哪怕只剩一口气,他也得把这条路走到头。
他低头看了眼脚边的碎石,伸手捡起一块带血的断片,上面隐约刻着半个符文。他没多看,随手丢开。目光越过废墟,落在那道新裂开的隧道入口上。
幽深,寂静,不见尽头。
风从里面吹出来,拂过脸颊,带着一丝极轻的震动,像是某种频率极低的嗡鸣。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去猜。他只知道,只要剑还能出鞘,他就还能行。
他抬脚迈出一步。
碎石在脚下滚动,发出细微声响。第二步,右腿几乎支撑不住,但他挺住了。第三步,青冥剑突然在鞘中轻震了一下,像是提醒,又像是回应。
他停下,伸手抚过剑脊。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也没有回头。
握紧剑柄,向前走去。
就在他踏入隧道口的瞬间,身后最后一块石人轰然倒塌,激起漫天尘烟。而前方黑暗之中,一道极细的银线忽然自顶壁垂落,悬在半空,微微晃动,像是一枚静止的铃舌,无声无息。
陈浔的脚步顿住。
那银线不过发丝粗细,却泛着冷光,仿佛由某种金属织就。它不连任何机关,也不系于任何结构,就这么凭空挂着,随风轻摆。
他缓缓抬头。
银线末端,正对着他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