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踩着满地碎月离开静心书斋时,腰间黑玉令牌撞在青砖上,发出细碎的响。
他沿着镇后暗河摸进暗影门在青竹镇的密道,湿冷的风卷着青苔味灌进衣领,混着袖中那颗水果糖的甜,像把钝刀在喉间磨。
地道尽头的石门虚掩着,露出一线昏黄灯火。
墨云刚探出半张脸,便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是三长老的大嗓门:门主失踪这些日子,墨云说要带咱们投青竹镇?
他当自己是当年那个被老门主捡回来的小乞儿?
另一个压低的声音,没见最近门里的聚灵阵总出岔子?
我昨日夜巡,看见东边厢房的地脉石泛黑,怕是有人动了手脚......
墨云喉结动了动。
他摸出怀里的糖,糖纸在掌心揉出细碎的响,这才掀开门帘走进去。
烛火猛地晃了晃,照见屋内七八个暗影门弟子,刀鞘东倒西歪地靠在墙角,有人手指绞着衣襟,有人盯着他腰间的黑玉令牌发怔。
云首座。最年轻的小弟子率先站起,声音发颤,您说要带我们走正道......可三长老说,老门主临终前交代过,暗影门的人就算死,也不能跪修真盟。
墨云的目光扫过众人。
三长老缩在角落,灰白眉毛拧成结,指尖掐着块半旧的玉佩——那是老门主当年赏他的。
他突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也是这样缩在破庙角落,是老门主扔给他半块炊饼,说:跟着我,至少饿不死。
老门主若还在,会怎么选?墨云开口时,声音比地道里的风还凉,他当年创立暗影门,是为了替被天道抛弃的散修撑腰,不是为了给墨流苏当刀使。他解下腰间令牌,这令牌能调动门里三成暗桩,谁要走,我给盘缠;谁要留......他捏紧那颗糖,等打完这仗,我带你们去静心书斋抄《山海经》。
小弟子眼睛亮了。
三长老的玉佩掉在地上,他盯着那块糖看了会儿,突然重重吐了口气:罢了,老门主临终前还说,墨云这孩子,心软得像块豆腐。他弯腰捡起玉佩,我去把西院的弟兄们喊来——他们今早还在说,镇口的望风鸽比往年肥。
静心书斋里,林疏桐的指尖在案上敲出轻响。
她能听见镇外传来赵虎的吼声,混着李明摆弄机关的声;能闻见谢沉渊剑上的松香,混着窗外竹影里飘来的露水味。
最清晰的是咸鱼心诀运转时的嗡鸣——镇民们的紧张、弟子们的焦虑、连谢沉渊藏在平静下的担忧,都化作温热的气流,顺着毛孔往她丹田里钻。
这算什么?谢沉渊的剑穗扫过她手背,惊得她指尖一顿。
算墨前辈能劝回多少人。林疏桐歪头看他,烛火在他睫毛上跳,系统说暗影门这次来了一百零八人,可刚才赵虎说乱石林只埋了八十个陷阱——
门被撞开的刹那,谢沉渊的剑已横在胸前。
闯进来的是个黑衣修士,左袖撕了道口子,露出臂上暗红刺青——暗影门三堂的标记。
他踉跄两步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青砖:云首座让小的来报!
三长老带着西院二十人反水,说要等墨流苏亲自来......
慌什么。林疏桐从系统空间摸出桂花糕,掰了半块递过去,慢慢说。
修士抬头时,眼眶红得像浸了血:他们在聚义厅摆了老门主的牌位,说要云首座跪香认错。
小的偷听到,他们身上都带了引雷符——他突然抓住林疏桐的手腕,首座他......他说就算被雷劈,也要把《山海经》抄完。
林疏桐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想起墨云弯腰行礼时,衣摆扫过的那片月光;想起他捏着糖说想抄《山海经》时,眼底那点像星子般的光。
谢沉渊的手覆上来,指腹轻轻蹭她手背的薄茧:我去。
不用。林疏桐抽回手,幻影符在腰间发烫。
她摸出最后一张躺平盾塞进谢沉渊手里,墨前辈说要自己解决。
再说......她歪头笑,系统刚提示,我今天的负面情绪吸收量超额了。
窗外传来急促的鸟鸣。
李明的声音从镇口飘进来:望风鸽又回来了!
翅膀上没血书——是根青竹枝!
黑衣修士猛地站起:是首座的暗号!
青竹枝代表......代表他说服了一半人!他转身要跑,又回头冲林疏桐弯腰,小的去接应他们!
门一声合上。
林疏桐望着案上未吃完的桂花糕,突然伸手把碎渣拢进掌心。
谢沉渊的剑穗扫过她发顶:在想什么?
在想《山海经》里的九尾狐。她把碎渣撒在窗台上,月光里立刻窜出几只小狐狸,叼着糕渣蹦跳着跑远,等打完这仗,得让墨前辈抄完那卷《南山经》——里面有写,吃了九尾狐的肉,就不会被骗。
谢沉渊低头时,看见她眼底的光比烛火还亮。
镇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混着赵虎的大嗓门:都给老子把刀握紧了!
等会儿首座带弟兄们过来,谁要是抖得比鹌鹑还厉害......
林姑娘!李明的声音撞进窗棂,暗影门的人到了——带头的是墨云首座!
他身后跟着......跟着五十多号人!
林疏桐抓起案上的幻影符别在腰间。
谢沉渊的剑地出鞘,松木香裹着剑气漫满屋梁。
她望着门外晃动的人影,突然想起系统空间里还藏着包桂花糖,等墨云进来,正好分他两颗。
月光漫过门槛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林疏桐抬头,正撞进墨云染了霜色的眼睛。
他腰间的黑玉令牌闪着幽光,袖角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掌心却紧攥着半张纸——是《山海经》的抄本,墨迹未干,在月光下泛着暖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