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在邓布利多随后向全校师生宣布了塞德里克的死讯和伏地魔复活的真相——尽管福吉极力否认——之后,伊莱回到了他冰冷的办公室。
他精疲力尽,但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邓布利多在混乱中对他说的那句耳语:“我们稍后谈,伊莱。关于…汤姆。”
该来的总会来。他知道,他无法再完全置身事外了。
“我本以为…我竟真的认为,他真的会信守承诺!”伊莱的控诉在圆形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
他不再是那个心绪平和的巫师,更像一个被彻底愚弄的、伤痕累累的魂灵。他苍白的手指紧紧抓住桌沿,指节泛白,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实物。
邓布利多没有立刻回答。他隔着半月形眼镜凝视着伊莱,目光里没有评判,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容纳一切痛苦的平静。
他面前的冥想盆散发着微弱的银光,旁边的桌上放着一些滋滋蜜蜂糖,但此刻的空气凝重得容不下一丝甜味。
“一个承诺,”邓布利多终于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尤其是对汤姆·里德尔而言,从来不是基于诚信或情感,而是基于当时的利益和力量对比。”
他微微向前倾身,蓝眼睛锐利起来,“你给了他选择,伊莱,一个在‘体面退却’和‘可能再次被击败’之间的选择。他选择了前者,这恰恰证明了你当时展现的力量是真实的,是他在那个时刻不得不忌惮的。这本身,已经是一次非凡的干预。”
“但这不会有任何改变!”伊莱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和痛苦,“那个赫奇帕奇的学生还是死了!他回来了!我的‘放过’…我的那丝可悲的…心软,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我明明有能力…”
“有能力杀死他?”邓布利多轻声接话,语气里没有怂恿,只有探究,“在那一刻,彻底终结汤姆·里德尔?你确定吗,伊莱?”
这个问题像一盆冰水,浇在伊莱燃烧的情绪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能吗?
在面对着那双承载了太多复杂过往的猩红眼睛时,在明知道那是汤姆的灵魂时,他真的能毫不犹豫地射出那道索命咒吗?
答案,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我们都背负着各自的幽灵,伊莱。”邓布利多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我的,是阿利安娜。而你的,是汤姆·里德尔可能成为的、却最终未能成为的某种幻影。”
“杀死一个怪物容易,但扼杀那个与你命运交织的、具体的灵魂…是另一回事。这不是软弱,这是人性复杂的代价。”
他站起身,走到伊莱面前,没有碰触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灯塔。
“塞德里克的死,是伏地魔的罪恶,不是你的。你的出现,逼退了刚刚复活、力量未稳的他,救回了哈利,这已经改变了原本可能更糟的结局。现在,自责和追悔过去的‘如果’毫无意义。”
邓布利多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重要的是,他现在回来了。我们需要思考的是,如何面对这个已经归来的、更强大的汤姆,而不是沉溺于那个未能被你杀死的汤姆。”
伊莱颓然地松开了抓着桌沿的手,身体微微晃动。邓布利多的话没有带来安慰,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试图逃避的核心。
“我的力量已经大不如从前了,阿不思。”伊莱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认命的苍凉,“下一次见面…我恐怕已经没有任何压制他的可能性了。”
这句话在办公室里落下时,连墙上的历代校长肖像都屏住了呼吸。邓布利多湛蓝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光——这不是推诿,而是陈述。
他想起这学期伊莱异常的苍白,还有那些突然匆匆结束的巡逻。
“我注意到了。”邓布利多的声音放得更轻,像在安抚一头受伤的独角兽,“是旧伤?还是…某种代价?”
伊莱的指尖无意识抚过胸口,那里没有任何伤痕。“即使我活了许久也死了许多次,但我的心脏从未被刺穿过…除了五十年前的那一次。”
邓布利多轻轻倒吸一口气。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伊莱的力量在衰退。
“所以今晚在墓地——”
“我强行调动了大量的魔力,这让原本的窟窿变得更大了。”伊莱的声音逐渐恢复平静,“但我无法因魔力枯竭而死…我会被一直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下去,像一根谁都能折下的枯枝。”
“我已经彻底失去了杀死他的可能。”
邓布利多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伊莱,力量并非唯一对抗他的方式。我们还有伙伴,有信念。哈利在成长,他有着伏地魔所没有的爱与勇气。”
伊莱苦笑着摇头,“哈利还太稚嫩,伏地魔不会给他太多成长的时间。”
“但他有潜力,而且我们并非孤军奋战。”邓布利多说,“凤凰社一直在暗中行动,我们可以汇聚更多的力量。”
“…我想我需要去休息,下次再聊吧。”伊莱转身走出了校长室,消失在了邓布利多的视野里。
他的脑子里被塞进了一连串自伏地魔复活后而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往一个小小的木匣里持续不断地放入物件,即使快要合不上盖子也依旧往里填充着。
伊莱只觉得头脑一片昏胀,他试图强硬地将那些糟心事抛到脑后,好让他去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做。
吱呀——
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后,疲惫的伊莱走了进去,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本正好被月光照射到的黑封皮日记本和隐隐露头想要出来喘口气的半透明物质。
“…汤姆。”伊莱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虚无缥缈。他睁着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时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