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第七天,如同在沼泽中跋涉,每一步都深陷在黏稠的焦虑与自我怀疑之中。林晓梦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反复拧紧又松开的湿毛巾,所有的精气神都快被这无休止的内心消耗榨干了。她站在“c-03”旁边,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屏幕和客流,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难以驱散的疲惫与空洞。李哥持续的阴沉和整个班组那种微妙的静默,像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在每一寸空气里。
她几乎已经不再去设想好的结果,而是开始为可能的失败做心理建设——如果落选,她该如何面对李哥必然的嘲讽?如何在这个愈发尴尬的环境里继续工作?那份被搁置的方案,是否就真的永无见天之日?这些念头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紧缩的痛感。
午后,客流进入一天中相对平缓的时段。林晓梦正低头整理着安检机旁略微凌乱的隔离带,试图用这些机械的动作填满思绪的空隙。王姐快步从值班站长办公室的方向走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仍透出几分激动的红晕,眼神里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光彩。
王姐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回到自己的岗位,而是状似无意地靠近林晓梦,借着弯腰捡起一个不起眼的小纸团的动作,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颤音的气声说道:
“晓梦!有消息了!”
林晓梦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隔离带差点滑落。她霍然抬头,看向王姐,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询问。
王姐警惕地飞快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李哥正在远处和老赵低声说着什么,并没有注意这边,这才继续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我刚从站长办公室那边过来,听到一点风声……李警官,还有值班站长,他们……他们好像都跟公司那边,明确表示看好你!”
“什么?!”林晓梦感觉自己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轰”的一下全部涌向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千真万确!”王姐用力点头,眼神灼灼,“听说李警官特别肯定了你在应急事件里的表现,还有那个什么……对安全细节的敏感度和主动思考的能力,说这才是安检班长最需要的东西!值班站长好像也提了你代班那半天处理得稳妥,还有述职时候提到的那些具体想法,觉得有思路,不是空谈!”
王姐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林晓梦紧绷了一周的神经上。李警官的认可!值班站长的肯定!这两位在评审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竟然都在背后为她说了话!
这不再是述职会上那些难以揣度的微妙表情和点头,而是实打实的、传递到劳务公司决策层的支持声音!这意味着,她的能力、她的思考、她所展现出的潜质,真正获得了关键人物的背书!
一股巨大的、几乎让她站立不稳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筑起的所有心理防线。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发酸,她赶紧低下头,用力眨着眼睛,生怕那不争气的泪水会当场滚落下来。手指紧紧攥住了冰凉的隔离带立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唯有这样才能抑制住身体的轻微颤抖。
希望,像一颗被深埋在冬日冻土下的种子,在绝望的寒冬里挣扎了太久,此刻骤然感受到一丝暖意,便疯狂地想要破土而出。
“但是……”王姐的语气又带上了一丝谨慎,给她发热的头脑稍稍降温,“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毕竟最后决定权在公司手里,而且……李哥那边,肯定也不会就这么算了。听说他这两天也没闲着……”
这话像一盆恰到好处的冷水,让林晓梦瞬间清醒了不少。是啊,这只是“风声”,只是“看好”,并非最终结果。李哥经营多年的关系网,绝不会坐以待毙。劳务公司那边会如何权衡?是更看重能力和潜力,还是更倾向资历和人脉的“稳定”?
狂喜过后,是更加复杂的思绪翻涌。但无论如何,这突如其来的“关键肯定”,像一道强光,刺穿了笼罩她一周的厚重阴霾。它告诉她,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她的方向没有错,她所坚持和相信的东西,有人看见,并且认可!
她抬起头,看向王姐,眼中虽然还有未褪去的红晕,但那份空洞和疲惫已被一种重新燃起的、更加沉静坚韧的光芒所取代。
“王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
“谢什么,是你自己争气!”王姐拍了拍她的胳膊,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稳住,最后关头了。”
王姐离开后,林晓梦独自站在原地,深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平复着依旧激荡的心潮。她看向窗外,午后的阳光似乎都比刚才明亮了几分。
消息像长了翅膀,尽管王姐压低了声音,但这种关键的风声还是在班组极其有限的小圈子里悄然传开。林晓梦能感觉到,一些之前刻意疏远她的同事,目光里重新带上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而李哥,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他必然有他的渠道),脸色更加阴沉,几乎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靠近他的人都感到不适。他偶尔瞥向林晓梦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凶狠。
竞争的天平,似乎因为这两份“关键的肯定”,正在向着林晓梦这边悄然倾斜。
但林晓梦知道,越是接近终点,越是不能有丝毫松懈。李哥绝不会坐视失败,最后这几天,他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
她攥紧了拳头,将那份巨大的喜悦和随之而来的压力,一同转化为眼底更加锐利的专注。
冲刺的时刻,到了。无论前方还有多少变数,至少此刻,她手中已经握住了足以改变战局的、沉甸甸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