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逃了出去。
像一条被猎人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向了何方。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不断重复的、如地狱烙印一般的画面——赵四那如山一般轰然倒下的背影,以及他身下,那片不断蔓延开来、刺目的血泊。
“啊——!”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充满着无边痛苦的悲鸣。他的脚下一个踉跄,狠狠地摔倒在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里。冰冷的、混着雨水和泥土的地面,让他那因极度的悲伤愤怒而滚烫的大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醒。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身上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早已将他那件黑色的运动服彻底浸透。换作普通人,光是流血就足以让他休克,甚至死亡。但陈光那被龙涎改造过的强悍肉体却依旧在支撑着他,支撑着这具早已残破不堪的躯壳,和那颗同样支离破碎的灵魂。
“四哥……”
他喃喃自语着,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虚无。两行滚烫的、混着血水和雨水的液体,从他那空洞、失去了神采的眼眶中缓缓滑落。
这是他得到龙涎的重生以来,第一次流泪。
……
三号仓库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地看着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如山一般的身影。他们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恐惧。他们无法相信,也无法想象,这世上竟真的有如此悍不畏死的人!
二楼,何源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精心策划的一场本该完美无缺的“围猎”,最终却演变成了一场惨烈的、近乎“神魔”降世的闹剧。他不仅没能抓住陈光,还为此折损了十几个最得力的手下。更致命的是,赵四最后那超越人类想象极限、悲壮无比的反击,已经彻底摧毁了他剩下所有手下的斗志。
他们被吓破了胆,这支他耗费无数心血金钱才打造出的“私军”,在今晚之后,算是彻底废了。
“废物!一群废物!”
他气得浑身发抖,将手中的保温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而他身边的李文才,则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瑟瑟发抖。他看着地上那具早已冰冷的、曾经还与他称兄道弟的尸体,一股无法抑制的冰冷恐惧和迟来的悔恨,像最恶毒的藤蔓,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都干了些什么啊?!他为了那所谓的“前程”和“地位”,竟然亲手将自己最好的兄弟给送上了绝路。他不是人,他是个畜生。
就在这时,一阵当时极为稀罕的“大哥大”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何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黑色的、像一块砖头一样的“大哥大”。他看了一眼上面那个没有任何来电显示的号码,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几乎在铃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毕恭毕敬地按下了接听键。
“老板。”他的声音谦卑、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毫无感情的男人声音:“鱼,死了吗?”
“……跑,跑了一条。”何源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那短暂的沉默对于何源来说,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网,也破了?”
“是……”何源的声音愈发谦卑了,“不过老板您放心,我……”
“无妨。”那个平淡得令人心悸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一颗有意思的棋子罢了。”
“处理干净。”
说完,对方便毫不拖泥带水地挂断了电话。
何源拿着传出“嘟嘟”忙音的大哥大,呆愣在原地。良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那双隐藏在和煦笑容下的毒蛇般的眼睛里,再次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他知道“处理干净”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已经身受重伤的、自己的手下,以及……
他将目光缓缓移向了那个正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新任总经理”——李文才。
李文才接触到他那毫无感情、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似的目光时,浑身猛地一激灵。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恐惧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想求饶,想解释,但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自己这颗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棋子”,今天也必须死在这里。
然而,就在何源准备下达那最后的死亡命令时,变故陡生!
那个本该已死透了的、倒在血泊中的赵四,竟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中,爆发出一股回光返照般的骇人凶光,他用尽了自己生命中最后的一丝力气,竟将那把还插在他后背上的砍刀,硬生生地拔了出来!然后,狠狠地朝着离他最近的、那个早已被吓傻了的李文才的方向,扔了过去。
“噗——”
那把沾满赵四鲜血的砍刀像一道黑色闪电,呼啸着从李文才的耳边擦过。最终,深深地钉在了他身后那根冰冷的水泥柱子上,刀柄兀自嗡嗡作响。
而李文才的脸上,则被那锋利的刀锋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汩汩地流淌下来,将他那张斯文白净的脸,给彻底破了相。
“这一刀……”
赵四看着他那张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嘴角扯出一丝惨然又嘲讽的笑容。
“是……替我光哥……还你的……”
说完,他那一直强撑着的不屈头颅,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垂了下去。这一次,是真的再没声息了。
而李文才,则呆呆摸着自己脸上那火辣辣、深可见骨的伤口,感受着那温热、粘稠、属于自己兄弟的鲜血。
他的精神,彻底地崩溃了!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充满无边恐惧和悔恨的凄厉尖叫。然后他像个疯子一样,连滚带爬地朝着仓库外那片无边的黑暗之中,逃了出去。
何源看着他那狼狈不堪、如同丧家之犬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让人去追。
因为他知道,对于李文才这种人来说,死,太便宜他了。
让他带着这道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伤疤,和那份将纠缠他一生的恐惧和悔恨,活下去,才是对他最残忍、也最恶毒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