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的风波在箫晋珩雷霆万钧的手段下迅速平息,如同暴雨过后被清扫一空的街道,只留下些许潮湿的痕迹,很快便在阳光下蒸发殆尽。
京城恢复了表面的宁静,摄政王府也似乎回到了往日的轨道。
苏晚棠的身体在太医的精心调理和箫晋珩近乎固执的呵护下,日渐好转。
脸上恢复了血色,身形虽依旧纤细,却不再那般弱不禁风。
她开始更多地接手王府内务,将各项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
闲暇时,她便抱着日渐白胖的儿子箫璟,在花园里晒太阳,或是教已经开始咿呀学语的小家伙认些简单的物事。
小莲的伤势也稳定下来,虽然左臂依旧无法用力,留下了终身的遗憾,但精神头却很好。
她被正式擢升为王府女史,虽因伤暂时无法履职,但份例和待遇都已提升。
苏晚棠常去看她,陪她说说话,赏赐也从未断过。
小莲感恩戴德,性子里的活泼烂漫虽因经历生死而沉淀了几分,但那份赤诚却愈发纯粹。
这日午后,阳光暖融,苏晚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件快要做完的小儿肚兜,上面绣着精致的蝙蝠云纹,寓意福气绵长。
箫璟则在她脚边的厚毯上爬来爬去,试图去抓一个色彩鲜艳的布老虎,嘴里发出“啊啊”的兴奋叫声。
箫晋珩处理完公务回到主院,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温馨宁静的画面。
他冷硬的眉眼在不自觉间柔和下来,挥手屏退了正要行礼的茯苓和豆蔻,悄无声息地走到榻边。
他没有惊动专注绣花的苏晚棠,也没有去抱儿子,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妻儿身上。
阳光勾勒出她低垂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神情安宁而专注。
地上那个咿咿呀呀的小团子,是他血脉的延续,是他和晚棠爱情的见证。
这一刻,什么权势倾轧,什么阴谋诡计,仿佛都远去了。
只有这满室的暖光,和心头被填满的踏实与宁静。
苏晚棠绣完最后一针,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箫晋珩。
她微微一惊,随即莞尔:“王爷回来了怎么也不出声?”
“看你认真。”箫晋珩走上前,很自然地坐在她身边,拿起那件小肚兜看了看,指尖拂过细密的针脚,“手艺越发好了。”
“给璟儿的,自然要用心些。”苏晚棠将肚兜叠好,放到一旁,顺势靠进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只觉得无比安心。
箫晋珩揽住她,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目光落在她如云的发髻间,那根简单的羊脂白玉簪上。
“这簪子,戴了许久了。”他忽然说道。
苏晚棠抬手摸了摸发簪,笑道:“王爷送的,妾身很喜欢。”
箫晋珩却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玉簪取了下来。
瞬间,苏晚棠如瀑的青丝披散下来,带着淡淡的馨香,柔顺地垂落在肩头背后。
“王爷?”苏晚棠有些不解地抬眼看他。
箫晋珩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她顺滑的长发,眼神专注,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过了一会儿,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样式古朴雅致的沉香木盒。
“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苏晚棠好奇地接过,打开盒子。
里面并非她想象中更加华贵的珠宝,而是一支通体莹润、毫无杂质的紫玉发簪。
簪身雕刻着繁复而流畅的缠枝莲纹,簪头则是一朵半开的芙蓉,花瓣层叠,形态逼真,花心处镶嵌着几颗细小的、如同晨露般的东珠,在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华。
这支紫玉芙蓉簪,论价值或许不及某些贡品,但其雕工之精湛,设计之清雅,意境之高远,却远超寻常首饰,更难得的是,那紫玉的颜色,与她常穿的月白、浅碧衣衫极为相配。
“这……”苏晚棠眼中流露出惊艳与喜爱。
“偶然得之,觉得衬你。”箫晋珩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送出一件小玩意,但他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却泄露了他的用心。
他拿起簪子,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轻柔地,试图为她重新绾发。
他手指粗粝,惯于握剑执笔,做这等精细活计显得有些笨拙,几次都未能成功。
苏晚棠看着他专注而略显紧绷的侧脸,心中软成一片。
她轻轻按住他的手,柔声道:“王爷,让妾身自己来吧。”
箫晋珩却固执地不肯松手,低声道:“别动,本王可以。”
他沉住气,回忆着偶尔瞥见侍女为她梳头时的动作,耐心地、一点点地将那柔滑的青丝拢起,挽成一个简单却稳固的发髻,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支紫玉芙蓉簪,斜斜插入发间。
做完这一切,他竟微微松了口气,额角似有薄汗。
苏晚棠拿起一旁的靶镜,对镜自照。
镜中的女子,云鬓松挽,一支紫玉芙蓉簪斜倚鬓边,衬得她面容愈发清丽,气质愈发沉静高雅。
“王爷绾的发,很好看。”她放下镜子,回头对他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这一笑,仿佛驱散了所有阴霾,连窗外的阳光都为之失色。
箫晋珩怔怔地看着她,心头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满足。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支紫玉簪,又流连于她细腻的脸颊。
“晚棠,”他低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待璟儿再大些,本王陪你去江南看看。听说那里的芙蓉,开得极好。”
苏晚棠依偎在他怀中,看着榻边兀自玩得开心的儿子,心中被巨大的幸福填满。
“好。”她轻声应道,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青丝缠绕,绾住的是发髻,亦是两颗紧密相连的心。
紫玉芙蓉,象征着高洁与团圆。
这一刻,无需言语,彼此的心意早已在眼神交汇中相通。
然而,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苏晚棠并未忘记潜藏的危机。
她靠在箫晋珩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轻声问道:“王爷,‘影狼’那边……可有什么新的线索?”
箫晋珩抚着她长发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冷芒,但语气依旧平稳:“还在查。他损失不小,又断了不少爪牙,如今藏得更深了。不过,只要他还在京城,还在大周,本王就一定能把他揪出来。”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清澈的眼眸,承诺道:“放心,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和璟儿。”
苏晚棠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她知道,追查的事情,交给王爷便是。
她能做的,是打理好王府,照顾好孩子,让他无后顾之忧。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一个再也无法分开的整体。
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只要彼此携手,同心同结,便无所畏惧。
而在京城某个更深的阴影角落里,那枚刻着狼头的令牌,被一只苍白的手死死攥紧。
令牌的主人,正透过狭小的窗缝,望着摄政王府的方向,眼中燃烧着不甘与怨毒的火焰。
暂时的宁静,不过是下一场风暴来临前的序曲。
青丝虽已绾就,同心结虽已系牢,但暗处的毒蛇,从未放弃噬咬的机会。